我和萍子说好的是在奶站外面会和,这也是惯例了。
萍子从来都不喜欢把她的马牵进马厩里,走到哪里下马,马屁股拍一巴掌,就直接让马自由活动去了,也不怕跑丢,等用的时候,一个响马哨,那马立马屁颠屁颠的就回了她身边,说来也神,隔着三四里地一个响马哨出去都好使,总能找着。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好奇,问萍子为啥这么养马?
萍子告诉我,马这种畜生,你不能圈着,圈着野性就没了,她是大山里的猎人,追兔子、撵驯鹿什么的得靠马,碰到老虎、黑熊瞎子这些整不了的东西,逃命也靠马,要是马没了野性就危险了,遇着狼、猞猁之类的还行,但要是遇着老虎什么的,人还没怂呢,它倒是先腿软了,那不把自个儿往虎嘴里头送呢么?
最初,我是没把这话听进耳朵的,心说我一汉人,能骑马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能跟那些蒙族汉子一样,成了马背上的民族?瞅瞅人家那罗圈腿大屁股就知道了,往马上一坐那是稳如泰山,再瞅瞅咱自个儿这瘪屁股直腿,骑马上刮大腿硌骨头,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基因里就没人家那根蒿子!所以,我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也没培养我这马的野性,没成想,这弊端很快就应在了自个儿的身上,还差点送了命!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当时,等我赶到奶站外面的时候,萍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身上穿着鹿皮袍子,腰挎一把弯刀,背着一杆铁胎弓,就跟巾帼女英雄的雕塑一样屹立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中,见我出来,对着我招了招手,然后一踢马肚子就直接朝着大黑山的方向跑。
萍子说了,她能找着个好去处,在他们部落往北走十几里左右的地方,那儿有片石林,里面绝对有一窝狼。以前她去那地方的时候,在外围瞅着有不少狼粪,干巴巴的,用指头一搓,里面全都是骨头渣子,去那准能找着!
这还是我头一回进鄂伦春族聚居的大黑山,心里新奇的紧,再加上喝了几两小烧,整个人正兴奋,所以一路是快马驰骋,啥都没想就一头钻了进去!
对这地方,我是向往已久了。老早听说这地方神秘,黑山岭这头的老蒙族对这地方特尊敬。今年八月份那达慕的时候,这头的老蒙族对这座山是一个劲儿的叩头,那表情叫一个虔诚。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是跟山民一样,对大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崇拜,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这地方几百年前好像和成吉思汗沾着边呢,但具体和成吉思汗有怎样的渊源我却是不知道了,老蒙族不拜天不拜地,就崇拜一个死了好几百年的成吉思汗,所以只要和成吉思汗靠边的地方或者是物件,那都神圣的不得了!
大概也是出于一种对异族文化的向往吧,我很早就想来这里瞧瞧了,也问过老瞎子,结果老瞎子一提起这地方,就特么跟被烧火棍走了“后门”似得,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一个劲儿的嚷嚷说不想死就别去鄂温克族的地盘,尤其是后山的那条沟!
我瞧着他那一惊一乍的样子,没了办法,只能按捺下自个儿的好奇。
现下,既然来了,我也就不想那么多了,跟着萍子一路往大山深处走。
这山里的雪已经很深了,林子特别的密,进了这地方,风雪倒是小很多了,不跟刀子一样往人脸上抽打了,不过林子里的雪却被卷了起来,让整个林子里白茫茫的,直往人嘴里头钻,一股子松油味儿,滋味儿很不好受。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我的脸都已经冻麻了,实在忍不了了,我就抬头问萍子,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到啊!
“就在前面了。”
萍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拉了拉鹿皮袍子的高领,一下子半张俏脸都缩里头了,就露出一个发红的鼻头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别提多可爱了,瞧了我一眼,噗嗤一下就乐,指着我的脸说道:“昭哥,你们人皮咋就这么嫩呢,瞅你冻得那熊样吧?”
“没事,挺得住!”
我擦了把大鼻涕,那股子驴脾气又上来了,生怕被一娘们小瞧了去,明明都冷透了,还是一下子挺直了脊梁骨,对着萍子一个劲儿的摆手:“你尽管走你自个儿的,我能跟上!”
“挺不住了可得吱声啊,咱这大山里头的风阴着呢,不知不觉就能给人活活冻死了!这事儿我可不唬你,以前南边来个汉人,不知道是江苏的还是浙江的,来我们这儿收皮子,是我老叔给他带的路,我老叔都告诉他冷了就说话,给他整两口小烧,结果他受不了咱这头的酒,嫌冲,自个儿硬捱着,等到我们部落了已经被冻死了,浑身硬邦邦的,整个就一冰疙瘩!”
萍子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我:“昭哥,弓着点身子,你这么挺个笔直,衣服都是直溜的,风灌进去顺着衣服到处钻,全身都受凉,人是扛不住的。”
一听这个,我不敢装大头了,灰溜溜的弯下了腰,蔫不拉几的跟着萍子在林子里走。
大概又走了三四十分钟的样子吧,反正我基本上浑身已经麻木了,冷的彻底没知觉的时候,我们才终于钻出了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石林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全都是四五米高的怪石,明显是天然形成的。
这地方四周已经没林子了,天空中的圆月直接洒下了成片的银白光辉,落在石林中的积雪上,积雪都在反光,上下交相辉映,看起来整片石林都笼罩在一片银光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唯美的味道!
“到地方了,昭哥,你跟紧点!”
萍子提醒了我一句,到了这平地上了,她放心大胆的一踢马肚子,当即就冲了出去。
这石林看起来就跟迷踪阵似得,光凭我自个儿肯定是认不得路的,我不敢离萍子太远,连忙打马跟了上去。
一时间,安静的石林中只剩下了我们马蹄激荡的声音。
这里怪石嶙峋,错综复杂,我也没萍子那种眼力,夜视能力不行,几乎跟睁眼瞎差不多,只能咬着萍子的屁股跑,没少吃雪,闷头跑了不知道多远,只等萍子的马“唏律律”嘶鸣着停下的时候,我才连忙拉缰绳拽住了自己的马,抬头一看,发现我们已经来了石林的中间,这里就比较空旷了,只有最中间有一座七八米高、形状和假山差不多的巨石
也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狼。
准确的说,是狼群,至少都有十几头狼的狼群!!
它们和我曾经在太原动物园里见到的狼是完全不同的!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形容这种感觉,真要我说,我只能说,动物园的狼已经没有了那种野性和力量感,铁笼压抑了它们,让它们与家犬无异。
而这里的狼,它们才是草原上的霸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和狼性!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的狼为什么能被草原人当做图腾崇拜几千年,无论是匈奴,还是柔然,亦或者是蒙古族只要是诞生在草原的民族几乎是无一例外的在疯狂的推崇它们,模仿它们的生存模式
它们,有着让人着迷的资本,最起码,当我这个中原汉人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都被它们那种骄傲和气质征服了。
可能也真的是缘分吧,从我第一眼看到它们,并且为它们着迷开始,我就注定此生与这种动物有了不解之缘,相伴相随。
这十几头狼,绝大都是围绕着那块怪石的,我和萍子的到来惊扰到了它们,此时的它们已经拉开了阵型,绿油油的眼睛里闪烁着凶残和嗜血。唯有一头,并没有对我们露出任何的狰狞。
那头狼是半蹲在怪石上的,它浑身雪白,比其他的狼要健硕巨大很多,浑身充满了力感,雪白的皮毛在寒风中乱舞,茭白的月光落在它身上,让它看起来犹如一尊神灵!
它很平静,绿色的眼睛在俯视着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迎着月光,我甚至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睥睨,不,或者应该说是孤傲!
它是孤独的,它是骄傲的,它对我们这些带着金戈铁马来的人类不屑一顾!
“白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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