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一副邀功买宠的表情,打死他们都不相信袁勳奏疏的真实性。
人家各府县都死了千余百姓,你哪怕报个百余也像那么回事,为什么商河、平度等县都死千余人,只有你知府所在地益都只有十一人冻死饿死?
荒谬!
“袁勳隐瞒灾情,居心叵测!”
张四维有些尴尬,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半,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陛下,张公,随报灾奏疏而来的还有袁勳的另一份奏疏。奏疏中言道,衡王朱载封打开衡府粮仓,在益都县城布四处舍粥,与百姓流民广施灾粮,并用衡府内库收购粮食,知府衙门与县衙供粮只占十之一二。并且衡王筑木屋,建地龙,收留流民,这才让整个益都县城仅冻死饿死十一人!”
万历皇帝眼神中透出一丝好奇,他久居宫中,自是不知道朱载封的口碑如何,听这奏疏中所讲,分明是贤王一个。
皇帝不知道,不代表群臣不知道,殿中其他人可都是门儿清,一个纨绔浪荡子舍得用全部存粮来赈济灾民?
张居正拉下脸来,道:“无耻之辈,为讨好衡王,竟这般没有风骨,此奏疏,本官一个字都不相信。”
“衡王不去抢百姓的粮食就烧高香了,还能再掏腰包赈济灾民?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话的乃是兵部尚书张国彦,语气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你朱载封是什么人,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万历皇帝不知道自己改相信谁的话,一面是当地知府的奏疏,一面是朝堂之的众口一词。
“陛下,除此之外,衡府长史司、益都县县令与袁勳的奏疏一般无二!”张四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顿时,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百官们听到这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事情是真的?如此恶劣之天气,只死了十几个百姓?
倘若袁勳的奏疏有假,难道长史司和益都县衙与其沆瀣一气,共同造假?
益都县衙还好说,与青州知府衙门乃统属关系,但衡府长史司呢?他们凭什么向着你们说话?
张居正那个气呀,你个张四维,真是猪狗不如,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下面的部堂堂官、侍郎、翰林官们跟吃了苍蝇似的,刚才还慷慨激昂地说不可能,这么快就被石锤打脸!
“既如此,衡王舍粮为民,该当嘉奖,过后臣会同内阁票拟嘉奖谕旨,稍后送呈陛下御览!”张居正开口说道,赶紧让这事翻篇,否则丢脸的就是自己。
“先生说的是,衡王能有此作为,乃宗室之楷模,朕认为应重赏,内阁拟一份赏赐名单,一同呈给朕批红。”万历皇帝面带微笑,能够看到张居正吃瘪,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陛下,臣有本奏!”
张居正刚要反驳几句,便被这一句‘臣有本奏’吓了一跳,只见居于末位的一名官员站了出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礼部侍郎陈泽。
礼部尚书徐学谟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的下属,既是有本奏,朝会之前应该知会官才是,竟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无组织,无纪律!
万历皇帝也被吓一跳,这人平时温文尔雅,怎么今日却有些孟浪,“陈爱卿请讲!”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至天子下至黎民,皆遵于此。督查院督查御史胡力文,自幼丧母,全赖奶娘田刘氏,得以活命。后胡力文入京为官,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却二十载与田刘氏不闻不问,贪图宦达,不矜名节。前日连降暴雪,田刘氏家中冻毙,其孙来京投奔,惨遭胡力文驱散。此则忝为御史,本应为读书人之榜样,却不愿终养奶娘,实为我辈耻辱,此无耻之徒,人神共愤。臣伏乞陛下,大奋雷霆,敕有司严讯,以正国法,用消隐忧!”
群臣一脸诧异,何仇何怨?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就被参了一本,看这措辞,明显是提前准备的。
没人应和,因为都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弯弯绕,也没人反对,国朝以孝治天下,胡力文违背了做人的最基本原则,谁都不想趟这个雷。
“陈爱卿,此事你可知晓?”万历皇帝有些火大,看群臣的表情便知此事不假,朕尚且知道百善孝为先,你一个饱读四书五经的大儒竟在这种问题翻车?
督查院左都御史陈炌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督查院的职责就是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乃天子的耳目,有风闻奏事之权。往常都是他们逮谁咬谁,如今内部出了个败类,自己这个督查院长官在知晓的情况下,竟不闻不问,本身就是一种失职。
其他臣子可以保持沉默,可以说不知道,但他不行,他是言官的领袖,内部绝不能出问题!如今之计,唯有亡羊补牢!
“回禀陛下,此事臣知晓,臣已令胡力文停职查勘,回府听参,没成想陈侍郎先臣一步,此乃臣的失职,惭愧惭愧!”放弃一个胡力文,保住整个督查院的清名,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既如此,此事交由三法司会同厂卫严查,一旦查实,朕绝不.......”
“陛下!老臣不这么看,此事必有蹊跷,可暗中查勘!”张居正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打断万历皇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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