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诸臣将目光一起投向豁然起身的张居正,整个朝堂之,敢于打断皇说话的,唯有张阁老一人。
“陛下,御史胡力文学富五车,人品贵重,乃当世大儒,此事不可因一家之言便命三司介入,如此行事,恐寒了臣子的心呐!”
张居正捋了一把颌下的美髯,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个事情刚刚发生后,东厂便已汇报给了万历皇帝,细细一想,此事应该不会有假。胡力文幼年丧母,吃乳娘奶水长大,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稍一打听便可知晓,当时胡力文并没从轿中现身,定是做贼心虚不敢面对。
通过事情的串联,稍微进行逻辑推理,万历皇帝判断此事已经水落石出,胡力文多年来对乳娘不管不顾,面对其孙投奔置之不理,不孝这个大帽子已然是扣了。
“先生此言差矣,胡力文身为御史言官,对百官有监督之权,更应以身作则。国朝以孝治天下,此为头等大事,当在诸卿百姓眼皮底下严查!”
“陛下,正是因为孝乃头等大事,更应慎之又慎。若大动干戈后查无此事,置胡力文本人于何地,置督查院群僚于何地?何况此人风评极好,连年吏部考核卓异,臣愿携同僚为胡力文作保,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张居正义正词严,长揖到地,但他身后的各部堂官员们不愿意了,你相信他你自己作保,带着我们干吗?
每个人都知道张居正心里的小九九,万历五年,张父在家乡去世,身为人子按理应回乡丁忧27个月,他也正常向朝廷报告了丁忧。
但百官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居正借着皇帝的夺情旨意半推半就的留了下来,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官员们都是科举考来的精英,熟读孔孟之书,深谙历史兴亡之道,面对这种违背伦常的虚伪矫情,自然是炸了锅了。他们奏称张居正贪恋禄位不肯丁忧,置父母之恩于个人名利之下。
虽然事情最后的结果是张居正留在京城,但却成为了他人生的污点,在许多正直的大臣眼中,张首辅俨然成了不孝的代名词。
倘若胡力文是因为渎职、贪污等罪名被严查,张居正定一句话不会多说,但正是这个孝字,让他感觉到了被动。
同样都是因为一个孝字,两个人的结局却完全不一样,好容易用四年时间平息下来的夺情风波将再次成为群臣的谈资,是张居正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正是为此,张居正才打断皇帝的讲话,甘愿为胡力文作保,就是要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万历皇帝再不是四年多以前那个毛孩子了,皇权和相权在过去几年里无数次碰撞,都是后者占优,今日好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他自是不肯罢休。
平时除了读书就是读书,重大政务都是内阁拍板,批红也只是象征性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张居正手中的木偶。
“我大明朝堂,自朕始,莫不以孝为先,导民以孝,则天下顺!为官者当为万民榜样,行而下效,羔羊尚且跪乳,何况人乎!胡力文太让朕失望了,整个朝堂以他为耻!”万历皇帝紧紧地盯着张居正,似乎这番话是说给对方听的。“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朕留他一命,赐他‘无耻’二字,高举此字,流放岭南!”
刚才还要厂卫会同三法司会审,现在连审都不准备审了,直接流放岭南,并且以一种可耻的方式。
张居正深吸一口气,尽量以温和地语气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呀!陛下此举置国家律法于何处,此口一开,后患无穷啊!”
“陛下,张公乃谋国之言,此口不可擅开,否则后患无穷,请陛下三思!”万历刚要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劝慰的声音,侧目一看,正是东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冯保是张居正的坚定支持者,也正是他的支持,新政才得以顺利推行。昨日番子将胡力文的事情报来,自己是当做笑话说给皇听的,却没想到今日朝会成为了皇攻讦的工具。
万历皇帝平静的目光中掠过一抹杀机,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怎么?冯伴伴觉得朕处理此事有失公允?”
冯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面前的万历皇帝在他眼中,似乎还是曾经那个任他摆布的小皇帝,“陛下,此事尚且没有调查,如此处置,有些草率,如何能让群臣信服?奴婢以为,让督查院自查即可,一有消息,立马呈送陛下御览!”
万历皇帝看都没看冯保一眼,语带不屑地说道:“朕与众卿商谈国事,岂容你个阉人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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