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何立扬还在睡梦中，听见大舅何志国在隔壁窑洞向母亲说着什么，隐约中说老头什么的。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外公何玉山。昨天母亲告诉他，外公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有一些小毛病，本来一直住在长青村，可前些日子，血压又上来了，有点头晕，就被小姨何彦莉接到县城住着。这一大早的，大舅来找母亲，莫不是外公有什么事情？

何立扬赶紧穿好衣服，看到何志国后问：“外公怎么了？”

何志国咧嘴一笑：“还正说着呢，老头想你了，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要回村。”

何立扬舒了一口气：“那我去接。”

“不用。”何田田系好围裙，说道：“一会你小姨和小姨夫他们回来，顺便把你二舅他们一家人也拉回来，咱们一大家人好好聚聚。”

“嗯，我一会下去杀个羊，咱今吃羊肉。”何志国说着，就朝门外走去。

“车能坐得下吗？”何立扬问。

“能，你薇薇姐也回来。”门口传来何志国的略显沙哑的声音。

上午，何志国家的院子里，三个长辈忙碌着为何家的团圆饭准备着。何立扬不适这种活计，只能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铁锅里散发出阵阵羊肉香气的时候，他们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接着，一辆黑色的城市越野车停在了大门口。

“羊羔羔…”车门还没开，车窗里便飘出亲切的声音。

何立扬寻声看去，隔着车窗，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得满脸皱纹，正慈眉善眼地望着自己。他应了一声，打开车门，伸手去扶何玉山，何玉山一拍他的手：“外公身体棒着呢。”说着，一跃跳下车，紧紧地拉住何立扬的手，向院内走去。

坐定后，何玉山混沌的眼睛里流出几点浊泪，有些干枯的手紧紧拉着何立扬，问这问那，小姨何彦莉也围过来，一边安慰着何玉山，一边和何立扬交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姨父周文伟则走到何志国跟前，向他打问着何立扬的情况。

何立扬面对外公和小姨，刚开始还有一种陌生感，但交谈中一些儿时的话题很快就冲散了这种陌生，彼此间变得亲疏起来。

清炖地椒羊肉被端上桌的时候，何玉山向何志国问起了何志成怎么还没回来，何志国咧着嘴说刚打过电话，已经进村了，说着，他回身进入屋内又端来几个时蔬凉菜和一瓶状似腰鼓的白酒。

等酒菜端上桌的时候，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门外，车上下来一名年轻女子和两名年约五十的男女。

何志国赶紧招呼他们上桌，每人面前放着一碗冒着香气的羊肉和一小盅白酒。何志国正欲发言，何玉山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问道：“老刘头呢？”

何志国一拍脑门，赶忙起身冲到最边上的屋内内，不多时，他领着着一名年纪比何玉山要大一些的老人，慢腾腾地迈着步子，来到桌边，看到何玉山，老人笑的满脸褶皱，坐在了何玉山旁边。

这老人正是他口中的老刘头，何志国的老丈人，刘凯。这一上午的忙乱，让何志国把自己的老丈人完全抛之脑后了，不仅他自己，就连妻子刘丽红也忘记了，好在何玉山提醒及时。

何玉山拍着刘凯的后背，情绪略显不满地看着大家说道：“要是没有这老头，咱们今天能吃上羊肉？”

刘凯老人虽然头发苍白，看眉眼间依然精神矍铄，他发出爽朗的声音：“可别抬举我了，这娃娃是？”他看到何立扬有些陌生。

“田田家的小子，羊羔羔，走的时候就这么点，”何玉山说着，抬手朝地上比划了一下，“现在回来了。”

“哦，我说咋那么像学军呢。”刘凯老人自言自语，好在众人也没在意，只有何立扬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悸，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何志国从何玉山口中接过话：“对，大外甥这次回来，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所以我杀了一只羊，特意请大家回来聚在一起，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来，我给娃在介绍一哈，走了这么些年，很多人怕是都不记得了。

“这位，你大妗子她爸，今年94岁了，当年可是上过战场的老红军；这位，你二舅，现在在庆安镇上开个羊肉馆，你二妗子，在县城给你妹何真真陪读呢，后半年就上高三了，压力特别大，对了，何瑞呢？咋没回来？”

何志国看向何志成及他的妻子袁娜，何志成没有说话，袁娜嘟囔了一句：“谁知道呢，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迟早出问题。”说完，狠狠地剜了何志成一眼。

“好好给娃说说，行上个正经活么。”何志国说着，又按顺序开始介绍：“你小姨何彦莉，在县上给人家算账呢……。”

何彦莉打断他，一本正经地说：“会计。”

何志国咧着嘴：“对，会计，就是算账的么。”说完，大家伙都笑出声来。

“这是小姨夫，周文伟，县农业局局长。”

周文伟看着何志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副的，副的。”

“一样，迟早是正的么。”何志国看向何立扬，继续说道：“你小姨家的周信今天也缺席，现在在省城上大学呢。”

“我和你大妗子就不多说了，这是薇薇，何薇，大表姐，人家是延州市人民医院的外科大夫，27岁了，还没结婚。”

何薇不高兴地瞥了何志国一眼：“哎呀，爸，我这不是工作太忙了么。”

刘丽红看着女儿，翻着白眼说：“今天不谈工作，咱们欢迎扬扬回来。”

大家伙脸上都喜笑颜开，举着酒杯碰在了一起。

放下酒杯后，何志国忙说道：“赶紧吃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此刻，鲜嫩可口没有一丝膻味的羊肉让何立扬忘记了拘谨，一边吃一边很大方地和他们随意聊着家长里短，院子里的氛围其乐融融，很快，大伙都开始抹着嘴说吃饱了。

于是，大家又开始相互敬酒，不擅喝酒的何立扬几杯后便面色通红，大伙见此，也没再让他多喝。大家彼此间说着一些村里的事情，偶尔问上何立扬几句关于深圳那边的事情，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孙学军，何立扬都如实相告。

团圆饭吃的正起兴，何志成接到一个电话，只见他欢笑的脸上突然僵住，声音急促地问道：“严重不？”

众人见此，目光全部投向何志成，他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好，好，我马上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坐在身边的袁娜。挂了电话，他怒骂了一句：“这个狗日的。”

“什么事？”何志国神色严肃地问道，大家伙纷纷站起身，目光里满是焦急。

“何瑞让人打了，现在还在县医院呢。”何志成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往大门外走。

“严重不？”何玉山朝二儿子的背影问道。

“昏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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