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翎在院子里跪了一夜,日出东方山峦,百木掐着点推门走出,看到幻翎受惩罚他应该暗自窃喜的,可见她满身覆满霜雪,心里并非如他所想那般舒畅。
“时辰到了,你快起来。”百木故作随意一说,带着几分骄矜。
幻翎撑住膝盖,细细的柳叶眉紧拧着,苍白的唇抿成一线,强撑着精神站起身子,刚走出一步便晕过去了。
百木擒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进怀里,低头看去才发现幻翎的脸色惨白如纸,什么都顾不得想,抄起人就往楼内跑,途中匆忙叫了一名男侍去请平川先生。
殷婳赶到幻翎屋中时,陆平川已诊治完毕,正伏在案边蘸墨水写药方。
百木眼巴巴地守在旁边,眼珠子盯着写到一半的药方,太过专注,没发觉殷婳就站在他面前。
陆平川写下最后一味药名,捡起方子吹干墨水,将其交予百木,“一日三服,近日要多注重穿衣保暖。”
百木看着药方,还是不放心,“只是受寒么?”
陆平川起身收拾药箱,不好意思开口,但看百木目光忧切,便厚着脸皮解释,“幻翎受过鬼渊的特训,体质比一般女子强,跪一晚是不会晕厥的,可她正巧赶上小日子,身体阴寒,加之彻夜受冻,晕过去很正常,睡一晚就能缓过去了。”
“小日子?”百木听得云里雾里的,“女人有什么小日子啊?”
陆平川举手抵唇,咳两声,转眸看见殷婳,瞬间找到了解脱之处,“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百木明显一愣,迟了半天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人,连忙恭谨地向殷婳行礼问安。
殷婳免了他的礼,到床榻边探视幻翎,轻撩衣摆坐下,扶着广袖,用手背去探幻翎的额头,“还有些凉,厨房里的姜汤大概熬好了。百木,你去端一碗上来。另外,让阿昭别跪了,姜汤也给她送一份。”
百木回了声是,把药方揣进怀里,转身大步踏出屋子。
陆平川踱到殷婳身侧,揶揄道,“既然看不得女婢受寒,昨晚何必罚她们呢?”
殷婳收回手,指尖勾着袖边精致的白玉兰暗纹,说,“犯了错就要受惩罚,无关亲近与否。”
“殿下说得极好,可是南疆皇做的错事罄竹难书,什么时候能受到惩罚?”陆平川问得刻薄犀利。
殷婳不动声色地走到屏风前,半侧着头,灯影下的半角眼尾狭长幽魅,“他是君,本殿管不了他,幻翎是本殿的人,自然要按本殿的规矩做事。先生,本殿知你对南疆皇及朝廷不满,但请不要随口说之。即便您是下一任的大巫祝,未落实名分前,还是独善其身为好。”
陆平川追着殷婳出门,指天愤然,“对朝廷不满的不止我一人,殿下真应该去民间微服私访,看看百姓眼中的南疆皇是什么样的人!北晋圣人为何能凭着两万铁骑军打下东北大陆?兵强马壮是一环,更主要的还是他即位后勤勉于朝政,广开言路重用贤才,君臣一心,君民一心,方能有破釜沉舟之力!南疆皇有他三分眼力见,南疆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殷婳静静看着他,看他从满腔愤怒消磨至无奈沉痛,半晌才问他,“先生,我掌势太晚,局面已经是这样了,您想让我怎么办?”
殷婳眼中平静如死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陆平川用力闭紧双眼,深吸一口气,一语惊人道,“立太子,南疆的百姓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储君。北晋圣人虽贪恋皇位,但他尚且顾得大局,自知衰老之势不可扭转,便千挑万选择了北慕川为太子。他都可以做太子,殿下为何不能做?”
“太子么?”
殷婳眯起雍容华贵的凤眸,仰头看向万里白云,今日没有下雪,苍穹难得明朗洁净。
陆平川激动地看着她,“南疆皇多番置殿下于死地,无非是忌惮殿下来日与殷鸠争皇位,偏心至此,他不仁不义,从不过问殿下生死,殿下何须当他为父亲?”
殷婳唇角抹上一丝苦涩,“是啊,他不喜欢母后,恨屋及乌,自然不喜欢我的。”
陆平川凭栏而立,双手扶着朱红栏杆,“殷鸠武功高强,确有将帅之才,但他心术不正,不可为一国之君。”
殷婳意味不明地说,“可我到底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陆平川侧首看她,“秦皇后一直将你视作皇子,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只要于家国有益,女子也可称帝!”
殷婳忽然扬起嘴角,眼尾上挑,“这世上怕只有先生敢说大逆不道之言了。”
“殿下,这不是...”
殷婳抢过话头,“君臣一心,试问本殿成为储君后,朝中的贵妃党能唯我是从?君民一心,本殿在朝不过短短四年,拥戴我的百姓又有多少?古往今来,男主外女主内,祖宗传下来的死规矩,是你想打破就能打破的?”
陆平川皱紧眉头,“众所周知,殿下是南疆的二皇子!”
殷婳说,“这皇子已为众矢之的,指不定哪日就变成公主了,届时欺君之罪灭九族,谁能承担?”
“可是!”
殷婳叹口气,放柔声音安慰老先生,“我知道先生为我着想,我并非迂腐之人,只是比起谋取太子位,清君侧才是当务之急。”
陆平川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沉默片刻,说,“我不该置喙朝政,今日的话殿下就当没听过吧。”
殷婳应允,“这是自然。”
陆平川今日迫切劝说殷婳谋取太子位,无非是受到北晋太子册封大典的影响,或许他心中早有念头,听闻顺昭帝要立太子,那萌芽的念头便疯长成形,才会越俎代庖替殷婳作决定。
送陆平川回屋后,殷婳在幻翎屋里守了一整日,直到幻翎清醒过来,她悬着的心才踏实了。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幻翎起身起到一半就被殷婳摁进暖被里,她乖乖躺平,看着殷婳为她理被子,不禁咧嘴笑了,刚笑两声就忍不住咳嗽。
殷婳点一下她的眉心,故作严肃地问,“叫你办事不走心,以后还敢不敢了?”
幻翎边咳边笑,“不敢不敢,奴婢膝盖还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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