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湄随心试了试梅妖的术法,又向花疏讨教了一番,才壮着胆子扶石拨枝地走进山洞。
洞穴漆黑,越深越暗,她忽而想念起蛇匕了,想念它在黑暗里燃烧的蔚蓝色的光,在照明之余还能驱鬼,顺道也挂念一下长明灯,毕竟是十殿的宝贝。
梅湄依照花疏的指点,擦亮指尖的妖力,勉强照亮了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索性那妖没被花疏甩出多远,她走了区区二十多步就听到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哪路好汉捆我!快放我出去!摔疼死我了!”叫到后来他不耐烦了,干脆放了狠话,“……再不放我,我,我,我找兄弟查你底细,灭你全家!”
梅湄眼睛一眯。
灭她全家?
早在数年前她就已经家破人亡,连祖坟青冢都没留下,而今只有一个“二丫”在身边,是她孤寂苦痛岁月里少见的温暖。
她有什么全家?
她剩什么全家?
被花疏的情绪牵着走,梅湄一个挺身飞脚踹在那妖身上:“你说什么!”踹完她不自觉地抖了抖,是不是粗暴了点?有伤梅仙风雅?
“你是梅妖——”花疏在她脑海里恨恨道,“伤我家人、辱我门第,虽远必诛。”
“你,你到底是谁?”那妖匆忙滚了几圈,脸被花枝埋着,看不清表情。
有了花疏的鼓舞,梅湄咽了咽害怕,逐渐打消了对妖族的忌惮,学着凡间话本子里的说辞:“你……你姑奶奶!”
“花,花妖是吧。”那模样周正的妖犹豫了一下,开始攀关系,“我,我本体是株青藤,你可以叫我‘青峥’。自古植株一家亲,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梅湄找了块敦实的碎石,一卷拂去尘埃,优雅地坐下。
花疏没有阻拦,那这一段又是放她自由发挥了?
“清蒸,凡间有道清蒸鲈鱼是挺好吃的,你这名字取得不错。”梅湄思索着双手搭在腰腹前,脊梁笔直,微微一笑,“可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我,我们无冤无仇,我也身无长物……”青峥停顿了一刹,突然道,“花妖,花姑奶奶,你不是看中了我,要双修吧?”
梅湄终于明白为什么花疏让她能抽抽、该揍揍了,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怪上头的。她信手挪动了两块小石子,一前一后精准地砸上了青峥的脑门。隔着花枝应该不够疼,梅湄还特意加了点力道。
青峥连连高呼了两声。
花疏和梅湄的情绪融在了一起,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就你,还不够格!”
“我错了我错了——”青峥也没办法了,这花枝束缚的网也挣不开,可见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除了讨饶再没别的法子,“那您提点提点,有什么是小的可以效劳的?”
梅湄清了清嗓子:“最近妖帝不是在招募什么试验品吗,我听说你知道点这方面的门道,不如好好吐个干净?”她特意换了说辞,没提客栈的事,免得这青藤妖猜出他们在何处见过,进而猜出她的形象,日后打击报复。
“哦,这事儿啊。”听梅湄意有所求,他打起了歪主意,“那要不……你先给小的松绑,让小的活动活动,松快松快脑子,再帮您好好回忆回忆?”
梅湄勾起小指,花枝拥着青峥,直接竖了起来,悬吊在空中:“这样?松快了吗?”无数小枝条慢慢钻出来,尖端对着青峥,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要不,再挠挠痒?”
从前只见桐素耍那长鞭耍得威武,海棠姐姐在二殿楚江的眼皮子底下用海棠花融化寒冰,融得那是一个“风姿迢迢”。现在轮到她借着花疏的妖力,在花疏的“怂恿”下大着胆子动起“刀兵”,这滋味,委实爽快。
但真要出了梦,她还是觉得“闲适”二字最好,最适合她——该守的分寸不让,不该争的就随它去吧,在这光朗天地里走一遭,凭心而活就足够了。有时间争争抢抢,不如花在值得相守的仙家和值得付出的事儿上。
“不敢,不敢,都说,都说。”
梅湄耐心地等着,一个手势放青峥回到地面上,她放的动作轻缓,所以这青藤妖并不曾摔着,仅仅跳了几跳就站稳了脚跟。
“小的有个做妖帝亲卫的兄长,这消息都是他告诉小的的。”
青峥勉为其难地道:“数年前有位花妖找上妖帝,问了点东西,没多久就听说他当上仙家啦。后来妖帝就让亲卫寻了不少和仙族有关系的妖,具体是做什么的兄长不肯透露,只说‘照葫芦画瓢’,成功了几例。”
“近几月报名的又多了不少,听兄长说,妖帝都是一个一个接待的,丝毫没松懈和停止的意思。”
“小的思忖着,由妖入仙做什么呢?该不是觉得仙比我们妖过得好吧?那些仙家被天规戒律束缚着,没个自在的日子,还不如我们呢!寻常的妖能不能成功入仙还另说,就算成功了,又何必平白受那罪?”
“所以,只能有一个原因——去天庭偷消息呗。”
说着说着青峥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滔滔不绝地把猜测和事实都说了出来,仿佛是妖帝身边首屈一指的军师,洞悉了世俗百态。
确定了客栈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花疏还想知道什么呢?
梅湄暗自梳理着整个事件的要点,沉默了片刻。
“花妖姑奶奶,小的可把晓得的都说干净了,你快放了我吧。”
放了我,我就去找兄长,迟早调查出你到底是谁!青峥暗暗想道。
梅湄看了眼被花枝卷得严严实实的青峥,没有信他的鬼话,挥手加了道妖法:“十天,十天后禁制自解。”不仅自解禁制,还会把他的记忆抹除得一干二净,就像是这青藤妖独自到山洞里无聊地睡上了个饱觉。
不理会青峥的叫嚷,梅湄快步走出山洞,用妖力封住了洞口,这是第二道保险,防止那青藤妖提前出来,或是有其他妖族经过救了这青藤妖,坏了她的计划。
“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花疏的身影出现在脑海,“这是第二个选择。”
梅湄轻轻拂去衣角的灰尘,以妖力凝聚出一面水镜,临溪照花般理了理鬓发。待收拾好一切,她像曾经数次维护西池的颜面一样,露出个清亮自持的微笑。
“——如你所愿,亲自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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