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周,蓝若林身边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免让她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这个周末,她一个人在家,破天荒的没有早起,起来也没有做瑜伽。这些在平常都是她的必修事项。毕竟现在年纪越来越大,皮肤也将越来越松弛,肌肉的力量也会越来越下降,包括一系列的新陈代谢等等。但今天,她想给自己放个假。也顺便回趟家。父母的家。
她有很久不曾回父母的家。自从买了房子,便搬过来自己住了。她的家人跟她都是那种没什么事一般不打电话的人。所以,她与父母也甚少电话联系。
蓝若林的父母都已经退休,住在邻近的城市,两个城市间只需要倒一次车便可以抵达,但是时间却要花掉一个半小时,这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两个城市间也有地铁可以抵达,但往地铁的方向走过去就需要一个小时。
早上十点多,蓝若林才搭了车走。周末一般这个时间点,车上也很少人。中午的时候,她回家赶上了饭点。
当她打开门进来时,母亲很惊讶地看着她,道,“怎么今天回来了?也没有提前说一声,没有你的饭。”
蓝若林咧嘴笑了起来。说真的,她喜欢父母的冷酷、无情、现实、残酷。这似乎也是她理智、冰冷的原因。很多人说她大气,实际不如说她冷漠才对。她嘿嘿一笑把手包放在沙发扶手上,坐在了沙发上,笑道,“我吃过了。”
实际上,35岁的蓝若林,已经开始了有意减肥。她已经从去年的秋天开始,就不再吃米面这类主食。平时自己也不过吃点水果蔬菜。但即便是这样,还是动不动便觉得自己又过称了。
父母一边吃饭一边问她,“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回来?”
蓝若林说,“没事。”想了想,父母觉得她有事才会回来,得说件事,便道,“我来拿一些我自己过去的东西,我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蓝若林的房子里,说实在的很空荡。她喜欢乔布斯的那种极简的风格,所以买了房子以后,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购置。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厨房和洗手间倒是应有尽有。
父亲放下碗筷,不悦道,“你是该给自己购置一些东西了。”说着对母亲道,“今天咱们两个陪若林去宜家看看家具。”
蓝若林忙谢绝。“爸,不用。真不用。我就来拿些我小时候的衣物。换着穿。”
这些年,自从她的兄弟们结婚,在父母这个家里,是该拿的拿、该用的用,而蓝若林几乎没有拿过家里的一分一毫。反而每年给父母一些钱、买一些东西尽尽孝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蓝若林兄弟的儿媳并不是那么好相处时,父母越来越觉得对不起蓝若林。尤其是蓝若林的父亲。但蓝若林一来不想跟这个原生态的家庭有太多牵扯,二来她觉得自己有手有脚,也不想去占用父母的资源。而且,她现在依旧算是一个环保的极简主义者了。
蓝若林回到自己曾经住得房子。虽然每年她都回来,但曾经已经被她打包好的东西,确确实实没有再次翻过。而这次,她本打算拿一些衣物回去,却意外在柜子的最低端,发现了一个箱子。
箱子已经被封条封住。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封住的。她用裁纸刀划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她为他封起的青春记忆。
箱子里,正位几大本画册。偏位几本手稿。
翻开那些画册,满满的手稿线条,画着以中国神话故事为依托的鬼神,以道教佛教为蓝本的神仙、菩萨、飞天。那些画几乎都是手稿,有的用铅笔画的,有的用钢笔画的,有的加以精雕细琢,有的只是寥寥几笔。那都是她模仿他的手迹。
再翻开那些手稿,满篇都写着曾经的故事。有的纸张已经发黄、发旧,是她摩挲、落泪的痕迹。那些故事读起来,幼稚、可笑,像小学生的作文,而对于那个爱恋的人,想法却令人脸红和落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没有被丢弃、被损毁,而是像一艘沉船一样等待着她的最终打捞。
就这样,在这个暮春的午后,蓝若林像一个少年一样,躲在这个世界上她父母的家里那个曾经或未来或永久都属于她的房屋,一件一件、一篇一篇,翻看着她青春时光里的那些纪念和爱恋。
当晚,她住在了父母家里。跟父母首次心平气和的聊天。对父母对她没有结婚生子的挖苦,竟然也笑着坦然接受。
这晚,她梦见了他。
2
这个纯理工科大学,似乎并不适合她。当她踏入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注定在这样的大学得不到一个妥当的安置。她想去的大学是远方,很远很远,西藏也好,云南也行,甚至最远的漠河(如果那里有大学),总之不要在父母身边。可是,父母还是去学校帮她改了志愿,让她只能留在与他们邻近的省会城市。
她好恨。或许是自己懦弱,或许是自己缺乏反抗精神。总之,最后还是她妥协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郁郁而终的过完了大一生活。生命中没有任何的突如其来和奇迹爱恋。
大二时,身边的人统统都恋爱了,她也想进入这样的状态,但始终没有那么一个人出现。
大二第二学期,学校组织了一次校园宿舍打评比的活动。她们宿舍虽然也积极响应,但她对这些事情的兴趣并不大。这样的心态,遭到了全舍友的唾弃。但她依旧对这样的唾弃不理不睬。
终于到了评比的日子。当那些评选委员走进她们宿舍时,蓝若林就站在自己的床边。这时,却有一位男生看着她床头上挂着的一幅画而出神,且用手摸了一下。
当蓝若林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
男生看着满手的铅笔沫,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以为是副照片,没成想是手稿。”说着,裂开嘴嘿嘿笑起来。
她狠狠地看着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个头不高,身材纤瘦,长着一对好看的桃花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若非她看他长得这般文质彬彬和弱不禁风,她一定会对他严加质控。
这次的活动蓝若林的宿舍并没有被评选优秀,而这次的事件也很快被蓝若林忘记。直到大三第一学期时,蓝若林有天早上跑步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王越。
“王越?”蓝若林重复,“我们认识吗?”
王越在电话里笑,“你往观礼席上看过来,就知道我们认识不认识了。”
蓝若林跑到观礼席,看着空荡的观礼席上坐着两个男生。一个便是大二快结束的那个学期在宿舍评比活动中担任评委的男生,而另外一个,是一个一米八多的瘦高男生。
他们两个看见她走过来,便也下了观礼席。
王越介绍他身边的男子,“樊均。美院大五在读。只比你我大一岁。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了。最近马上要出版一本自己的插画集。还给几家漫画杂志社供稿。”
那个男子笑起来,露出好看的洁白牙齿,“就是自己随便画画。画商业插画,也画自己的小故事。”
蓝若林不明白他们说这些干什么,而因为两位都是帅哥,她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们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王越恍然道,“诶,你们寝室的李佳没有跟你说吗?”
“说什么?”蓝若林更疑惑。
王越无奈道,“我好不容易打问道你的名字和班级,又托了其他同学才联系到李佳,知道你们一个寝室。原来她没有告诉你啊。”
说起这个李佳来,跟蓝若林稍微有点过节。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一进宿舍就有点气场不对盘。之后两个人又多次用同样的东西,同样的箱子、背包、手机,连铃声都一样。有一次李佳公然挑衅蓝若林,让她把自己的跟她一样的东西全部都换掉。蓝若林扭头没理她,她便追上来拉扯。蓝若林终于跟她大打出手。
王越哪知道这些,便又自顾道,“算了。樊均,你跟她说。”
樊均点头笑道,“我想招一名助理。帮我描画稿、铺色这些。你可有兴趣。给你算工资。”
还不等蓝若林说话,王越又道,“你去酒吧打工能赚多少钱?而且还不会提高你的绘画技术。我这兄弟马上要出书了,你的工资不会太低。”
蓝若林道,“可我从没有学过画画。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打工。”
王越道,“我打听的呗。再说了,你画的跟照片一模一样。那张《水下模特》的照片,樊均房里也有。”
樊均也道,“我听他说你把那个画成了画,就很想请你来做我的助理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
那天的具体事宜,蓝若林似乎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但她最后还是去了樊均的画室。
樊均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画集,用版费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小型公寓。说什么也算有钱人士了,其实压根不算。但蓝若林看着他贴了满墙的绘画线稿时,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她描摹了几张樊均的画稿,就被樊均认可了。后来她听王越说,樊均在她之前,已经找了好几个助理,但都不太理想。也是暑假王越与樊均聊天,无意中王越提起检查宿舍时看见到蓝若林的画,才给樊均推荐的。
樊均所在读的美院,离蓝若林的理工学校不算太远,骑自行车也不超过20分钟。从这以后,蓝若林除了上课,便总是往离她不远的这间樊均的工作室跑。也是这以后,她知道了樊均在美院在读的是国画专业,因为少年时对日本漫画的偏爱,才走上绘画道路,但在高中接触了国画、油画、水彩,才读了国画专业。在读大学的这几年里,他对中国古风和神话慢慢有了自己的解读,便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蓝若林想起自己也是少年时喜欢《圣斗士》、《幽游白书》、《犬夜叉》、《圣传》这些日本漫画,才开始一遍遍描摹大师作品,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具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自己用工努力,从一开始画画起,她就能跟大师画的一模一样。可是,她却不能反抗父母,来学习绘画,因为她的成绩太好了。也只能跟着父母的要求,去读一所适合她理工科思维的学校和专业。
樊均的生活较为单一简白,考入全国最好的美院之一,两耳不闻窗外事。在高中有位女神,可还不等跟女神表白,女神便出国了。
王越跟樊均高中就读一个学校。王越当年复读一年,最终考入跟蓝若林一个大学的不同专业,以最低专业分的旅游管理幸存入学。
当蓝若林听王越这么说,不经笑道,“我都觉得樊均是男神呢。”
王越啧道,“难不成你跟那些庸俗的女生一样,也喜欢樊均?”
但尽管蓝若林对樊均已经算是知根知底了,可樊均对她一无所知。
樊均的工作室呈长方形。在靠落地窗处,分别有两张一米五的木桌,都是可调节为正、斜两用的设计师专用桌。这是樊均特地为他将来要备用的助理购买的。这样,他们工作起来,就是背对背的方向。
樊均这样的考虑是两个人在一起工作,可以相互监督,却不会相互打扰,可以相互交流,却不会相互干扰。
但虽然樊均告诉蓝若林有问题都可以随时问他,可樊均工作时极为认真,有时在画稿上一画就是三四个小时。蓝若林都不敢打扰他。好几次她坚持不住了,都会坚持。所以她对他的描摹手稿,几乎可以说的完成度极佳。
这样的工作态度,樊均自然也很喜欢,便会付给蓝若林比一般助理更高的工资。
再后来,樊均便连铺色这样的简单上色工作也交给蓝若林的。但大头的细节,蓝若林还是不敢画。只是有的画她是在太喜欢的,会用卡片机悄悄拍下来,回宿舍在画在自己的画本上。
可即便这样,是对于一些除过画画之外的事,樊均几乎跟蓝若林没有任何的交流。在蓝若林眼里,这位樊均大大除了是为绘画大触,还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画画机器。
有时蓝若林觉得,自己是被这样的大触所吸引,但有时她又觉得,自己是一开始就被他俊朗的外形所吸引。否则,她为何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答应了前来做助理?
然而,国画学习五年的樊均,终是毕业了。而蓝若林还有一年才会毕业。好在樊均还留在这个城市里。
那年毕业前夕好几个月,樊均去新疆采风。画的画不知道是些什么,蓝若林只关注着他过几天给自己QQ空间里更新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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