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起来,她说道:“蕴姐儿,我方才还是你长大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孩子,你切说说,我一个深闺妇人,如何和祁王牵上线?”
她垂下眼,不无讥讽道:“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婶娘不肯承认也正常,毕竟这种事嘛,傻子才承认呢,婶娘肯定会想,反正我手上没有证据,只要死不认帐,任凭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但是婶娘怎么这么肯定,我的手上一定没有证据呢?”
张氏脸色刷地变了,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这死丫头肯定是说这话唬她的,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证据早已被消灭光了,祁王可不会给人自己的把柄。毕竟那个男人要的………
当年的物证她已经让人处理掉了,至于人证,只怕坟头草都有人高了吧,她没什么好怕的。至于程蕴,她三番两次针对她的女儿,而今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该怕的应该是他。
“婶娘,你真的把当年的一切物证都处理掉了吗?真的没有留下一两件东西吗?凭你的心思,就不怕期望3日后反水,把你给买了?或者拿此事一直要挟你,这是你想要的局面?你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
阿水皱着两条眉,目露思索,时间过去十年之久,记忆已经慢慢模糊,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过于重大,还是在她脑中留下了印象。
她低声道:“其实夫人的身体一直很好,我很少见到夫人生病,我记得当时就算怀有身孕,夫人的精神状态依旧很好。”她面露回忆,“但是自从生下姑娘后,夫人便一直汤药不断,然后去了。”
一旁的清圆脸色有些不好看,由不得她多想,这话里的意思就像是程蕴害死了孟氏一样。
阿水陷在自己的回忆中,神色有些畏惧:“那时候二老爷生了好大的气,打死了好几个丫鬟,那几天每天都是阴云笼罩,府上人人自危,老太爷和老夫人也很生气……”
程蕴出声打断她:“等等,你且细说说我父亲是什么反应?”
阿水皱着眉,慢慢道:“二老爷……二老爷那时候很难过很愤怒,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老爷发怒,夫人去世那天,二老爷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过了一天……姑娘可能不清楚,其实二老爷待夫人很好,二老爷因为夫人,一直没有纳妾。”
程蕴笑了,原来在她们眼里,一个男人待一个女人的好是这样的。
难怪烟渠一直都不信任男人。
她轻声道:“你说我父亲待我娘很好,那现如今的吴氏又是怎么回事?”
阿水不说话了,这件事是程家的一桩丑闻,当年老夫人严令禁止不许人再提。
程蕴看着她:“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阿水有些为难:“这件事确实不好对姑娘说。”
程蕴叹口气,上一世她在家中闲逛时,偷听到了两个小丫鬟的谈话,她们将这件事说了个大概,但也只是个大概,更详尽的细节那两个丫鬟没有说,她也无从得知。
其实这些旧事她去问周嬷嬷更直接,更方便,并且周嬷嬷知道的会比阿水多得多,但是周嬷嬷并不愿意同她讲这些事,就算她问了也是白问。
她轻声道:“你在侯府待过,应该知道这些高门世族看起来是一团光鲜亮丽,但实则内里水深火热,阴暗肮脏。阿水,我现在需要去了解这些事,以此来判断我现如今的处境,所以请你帮帮我。”
女孩子语气神色恳切,让阿水有些动摇。
她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十分和气的女子,她从未见她发过脾气,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十年一晃而过,夫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阿水叹了口气,低声道:“吴氏是大夫人的远房表妹,但是我记得那时候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密。那一年吴氏来程家看望大夫人,顺势提出要在府上住几天。”
程蕴皱皱眉:“大夫人同意了?”
阿水摇摇头:“我不记得那时候大夫人有没有同意,但最后吴氏还是在府上住了下来。”
程蕴眉头紧锁,只听阿水又道:“吴氏她……在府上住下来后,总是在府上闲逛,一点也不避嫌,二老爷和她撞见过好几次。”
程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轻声问:“我娘呢?她是什么反应?”
阿水闻言思索了会儿,道:“夫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事,也许夫人并没有把吴氏当回事。”
程蕴问:“那大老爷和三老爷呢?吴氏和他们撞见过吗?”
阿水摇摇头:“没有,我那时候只听说二老爷总是碰见吴氏。”
程蕴沉默不语,忽然道:“我娘的死,有没有可能和吴氏有关?”
绿槐和清圆纷纷屏住了呼吸,等着阿水的回答。这也是她们最想要知道的。
阿水却笑了,笑容有些轻蔑:“姑娘也太瞧得起她了,且不说她那时候只带了一个小丫鬟住在府上,夫人不知比她聪慧多少,哪里有她下手的机会?”
“就算我娘再聪慧,她还是死了。”而这个蠢女人却还活着,程蕴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呢,她是怎么成为了如今的程家二夫人?”
阿水脸上的笑渐渐消散,神情有些晦涩:“夫人去世后,府上的人都很忙。我听说那一天是大夫人找二老爷有点事商量,然后二老爷去了,然后便……”
然后便和吴氏有了首尾。
程蕴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没了任何情绪:“事情败露,我父亲立马就说要娶吴氏吗?”
阿水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那时候二老爷脸色很难看,并没有说要娶吴氏。”
程蕴慢慢坐直身子:“但是外面都说,是我父亲对吴氏情根深种,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娶她。”
阿水目光有些不解:“我也不明白,那天明明二老爷很愤怒,恨不得活剐了吴氏。可就在几天后,忽然说自己看上了吴氏,要娶她,我们都说二老爷这是被吴氏施了妖术,明明二老爷那么喜欢夫人……”
程蕴心脏砰砰直跳,她抬手摁住胸口,眼睛有些亮。
如果是在当天她父亲立马就说要娶吴氏,那么他喜欢吴氏的可能性最大。可阿水说是在几天后,虽然说并不是就一定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但这个可能却被拉低,从而冒出了更多个可能性。
她看向阿水:“你没记错?确定是在几天后?”
阿水肯定道:“我没弄错,因为就是在二老爷提出要娶吴氏那天,将我们这些还在夫人院里的丫鬟全发卖了。”
阿水说的这些事中还透着诸多诡异,程蕴却没再继续问她,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更何况再多的事情阿水也不可能知道了。
她让绿槐将阿水带出去,然后将江决他们叫进来。
程蕴把方才阿水说的话又对他们说了一遍,这是他们想要知道的,她明白,所以也不会因为这是程家的阴私而对他们有所隐瞒。
江决几人听完沉默下来。
程蕴笑着道:“江叔叔放心,当年的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江决笑的有些苦涩:“是我没用。”
程蕴摇摇头:“怎么会呢?我现在有件事要让江叔叔帮帮我。”
屋内几个人纷纷看向她,等听她说完,一时间鸦雀无声,几人脸色有些怪异。
清圆更是一脸惊悚:“姑……姑娘?”这是方才听完阿水的话被刺激到了吗?
程蕴眼睛晶晶亮,笑着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有事的只会是别人。
何悠一脚踩在掉落在地上的绿叶,脚步急促地往前走。
细碎的金光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迷人眼。
他望见坐在亭中的男人,越发加快了速度。
丁邑看着他走近,奇怪道:“我说老何,你这么急做什么?有老虎在后头追你不成?”
是头老虎他还能想办法杀掉它,但现在是比老虎还可怕的东西,杀都杀不死。
他看向正在倒茶的薛温:“公子。”
薛温点点头,慢吞吞道:“出什么事了?”
何悠额头急出了汗:“程家那个三姑娘,说是在大安寺抄佛经,前两天将佛经抄完,然后坐着马车回府,路上遇到了土匪。”
薛温放下茶壶,有些奇怪地看向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的确跟公子没关系,但是现在满大街都在说公子你出手救了三姑娘……”
什么?
薛温像是有些怔,他救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何悠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完,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更荒谬的是,居然还说公子你和程三姑娘定了终身。”
薛温笑了:“定了终身……拿什么定的?”真是无稽之谈!
“五两银子。”何悠道,“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公子和程三姑娘互换了银子来定情。”
狗屁!
拿银子私定终身,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
丁邑脸色怪异,程三姑娘从他们这儿偷走五两银子,他们那天去将银子要回来。从某种角度来看,还真可以歪曲成互换……
呸呸!什么鬼!他掐断思绪,看向薛温。
薛温收起了笑,问何悠:“现在京中是什么情况?”
何悠低下了头:“这些流言只用了一个晚上,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眼下只怕压不下去了。”
那可真够厉害的,还是说京城这些民众吃饱了没事做整天等着看热闹?
薛温站起身:“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回南阳侯府了吗?”
何悠摇摇头:“没有,属下正让人去找。”
她没回府?她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女人报复起人来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
…
京中传疯了的流言让程老夫人很是窝火。
程蕴两日前给她送信,说是佛经终于抄完,可以回家了。
可没料到好好的在路上碰到了土匪,紧跟着程蕴便失去了踪迹。
她让人去找,人还没找到这流言倒是飞起来了。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群不长眼的土匪?
于嬷嬷掀开帘子进来:“老夫人,三姑娘身边的丫鬟说是要见您。”
程老夫人坐直身子:“让她进来。”
卷卷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响亮亮磕了个头,再抬起脸来便是两眼泪汪汪的样子:“老夫人,您要给我们家姑娘做主啊!”
程老夫人眉头跳了跳。
卷卷哭喊着道:“我们家姑娘没日没夜的在寺中抄写佛经,只为给老夫人祈福,而今好不容易将那百遍佛经抄完,终于可以回到老夫人跟前尽孝,可没料到路上被一群凶狠的土匪给拦下了,要不是薛家大公子出手相救,我们家姑娘这条命就没了啊!”
程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这丫鬟真是咋呼:“你们家姑娘现在在哪?”
卷卷吸了吸鼻涕,道:“请恕奴婢不能说,奴婢只要说了便是害了姑娘,老夫人若是要因此怪罪奴婢,奴婢也就受了,但是奴婢决不能让别人害姑娘。”
程老夫人眯了眯眼:“谁要害她?”
卷卷抬起眼,又飞快垂下。
程老夫人看了于嬷嬷一眼,于嬷嬷会意,带着室内的丫鬟退下了。
卷卷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根簪子,恭敬地递给老夫人:“我们姑娘让奴婢将这个交给老夫人。”
程老夫人接过,皱着眉细细打量着簪子,等看到那一个细微的字,脸上的所有情绪瞬间消失,她沉了声音:“这根簪子哪里来的?”
卷卷又开始哭:“这簪子是奴婢从那些土匪身上找到的,奴婢交给姑娘后,姑娘的脸瞬间白了。”
“老夫人,我们家姑娘只有您可以依靠了啊!我们家姑娘从小就胆子小,眼下姑娘被这些土匪吓得不敢回来,就怕路上再一次遇到土匪。”
“可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京中全是些对姑娘不利的流言,我们家姑娘真是命苦啊!”
“住嘴!”程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出声呵断,“你们怎么会遇到薛家大公子?”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碰巧土匪冒出来要掳走姑娘的时候,薛家大公子的人就出现了。老夫人奴婢跟您说,那些人好生厉害!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土匪杀了个精光……”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再问下去这丫鬟也不可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了。
三丫头到底怎么在教丫鬟?啰哩叭嗦的全是废话!
卷卷闻言闭了嘴,等出了荣辉堂,这才蹦蹦跳跳哼着歌回了凝翠院。
姑娘说,只要她将这簪子交到老夫人手上,吴氏便再也没工夫注意到她。
现在她在府上横着走都没问题!
于嬷嬷等卷卷走后才重新进了内室,程老夫人脸上神情莫测。
“去把二老爷叫来。”
…
…
孟丞相前脚刚出了宫,薛温后脚便被皇帝召进了宫。
皇帝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先前朕便问你,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只要你说出来朕便会为你赐婚。”
他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腰间的龙形玉佩,神情戏谑:“可你当时是怎么回复朕的?你罗列出了好几家姑娘的名字,像对菜市场的萝卜青菜一样,挑三拣四的,说这个心善那个貌美你不知该如何选择。”
于是说不如将这些姑娘全赐给他。
真荒谬!
“怎么?你现在是做出选择了?”
薛温道:“陛下,流言不可信!”
皇帝扬扬眉:“你没救程家三姑娘?”
“臣没有!”
皇帝继续问:“五两银子定情是怎么回事?”
“这实属无稽之谈!”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跟亲眼看见了一样,你带着人亲自去问那个小姑娘要银子。没这回事?”
“臣确实带着人去要过银子,但不是定情。”
皇帝有些讶异:“不是定情,那是因为什么?你好好的没事做跑去问人家小姑娘要什么银子?”
薛温沉默了,他能说是因为被这个小姑娘偷了银子吗?多丢脸!说出来皇帝岂不是要笑死他?
薛温做了选择:“臣确实和程三姑娘定了情。”
皇帝坐直了身子,他是真没有想到薛温就这么承认了。
“别人定情不是用首饰就是用香囊帕子之类的,怎么就你别具一格?”
薛温道:“臣最欢喜银子,和心上人定情自然要用臣最喜欢的东西,这样才能彰显臣的心意。”
皇帝摩挲着扶手:“如今京中谣言满天飞,程家三姑娘因为这事名声受了影响。你若是真心喜欢她,朕便为你们赐婚了。”
薛温跪下行礼:“谢陛下恩典。”
皇帝觉得十分不真实,薛温的婚事拖了这么些年,现在是定下了?他眨眨眼,薛温仍旧跪在地上。
他试探道:“不过三姑娘如今还小,你若是想娶她,只怕还要再等几年。”
“臣等得起。”
…
…
皇帝的一道圣旨,在京中炸开了锅。
薛湲刚听到消息,怔了怔,随即一脸兴奋。
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哥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她嗑着瓜子,眼睛亮晶晶,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薛温却十分平静。
丁邑看到何悠又一次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心里头一跳,直道不好。
果不其然,何悠道:“公子,程三姑娘派回来几个男人去程家送信,那些男人说自己是公子您的人,受了您的吩咐保护程三姑娘。”
怎么这么不要脸!丁邑心中有些愤愤。
薛温等何悠把话说完。
“那些人出了程家,紧跟着便去了我们的铺子,程三姑娘说她既然成了公子的未婚妻,那就要好好熟悉熟悉我们这边的情况。”
哪有熟悉夫家的情况跑到别人铺子里头去的?恐怕熟悉着熟悉着就把铺子变成她自己的了吧?这位三姑娘到底和谁学的规矩?怎么比强盗还要强盗?
薛温却是笑了:“由她去。”
她想要折腾就让她折腾好了。
只要等她长到十五岁嫁给他,再为他生下一两个孩子,她便可以去死了。
到时候他会亲手结果了她,不会让她痛苦的。
等她死后,他会让人每年在她的忌日为她烧五张纸钱,没错,只有五张,多的没有了。
但是在她还没有生下孩子之前,她须得好好活着才行,不然她的银子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是个男人,再怎么没皮没脸也不好去动自己妻子的嫁妆。但是孩子继承自己母亲的嫁妆可谓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不过孩子还小,怎么会打理铺子?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得替孩子管一管。
绕了这一圈,这银子最后不还是回到他的手上了吗?
真是个傻姑娘,怎么会想出这么笨的主意?
清圆自从听到皇帝下的圣旨,便震的回不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在第二天了。
“姑娘,您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现如今是怎么回事?不光有事还是件大事!
程蕴拿了根鱼竿坐在河边钓鱼,闻言笑着道:“我是没事啊,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清圆急了:“姑娘,您不能嫁给薛家大公子啊!”
她前头才刚诅咒薛温家宅不宁,她家姑娘嫁过去,那诅咒岂不是落在了自家姑娘身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程蕴偏头看了她一眼:“谁说我要嫁给他?”
清圆怔住了:“圣旨都下了……”
程蕴眨眨眼:“这还有好几年呢,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说不准这桩婚事最后就黄了呢?”
她只要等着后面那件事发生,到时候薛温哪里还顾的上她?
恐怕那时就算她想嫁给他,薛温也没心思娶她。
这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呢,如果上天站在她这边,让薛温死了就更好了。
到得那时,她会拿着从薛温那儿得来的银子,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方丈来念五个时辰佛经为他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就别想了,多败家呀!
他不是喜欢银子吗?那她就拿光他的银子,气死他!
她又怎么会嫁人呢?她不会嫁人的,当年的背叛现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派回去的那些人居然没有被薛温赶出来。
薛温莫不是傻了吧?
如果傻了就更好了。
清圆还想说什么,程蕴却笑得很开心:“你看我娘留给我的庄子是不是很不错?有山有水的,那座山都是我的呢。”她看了眼放在身旁的水桶里正游的欢快的鱼,“蒋嫂子煮的鱼汤可好喝了,我们今晚又有口福了。”
孟氏留给她的,最主要想必就是这些人。
京城里的江决他们,还有如今待在庄子上的这些人。
只是不知道她娘做的这些事,她父亲又知道多少?
蒋嫂子煮的鱼汤确实好喝,鲜美可口……清圆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程蕴微微眯了眯眼:“不用急。”
…
…
程老夫人阖上眼。原本她对京中的流言还存有几分怀疑,可那些回来的送信的男人出了府后径直去了薛家的铺子。
这样一来,倒是将流言给坐实了。
而程蕴给她写的信……
“……想来是乐极生悲,孙女本盼着早日见到祖母,可不料路上陡生变故。”
“孙女思来想去,此事或许有些误会。”
“母亲一直待我同亲生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会想到我,又怎会做下如此恶毒且不要脸面的事?”
“虽然前些日子我和五妹妹发生了争执,许是让母亲有些恼我。但母亲是个急脾气,气过那一阵也就冷静下来了。”
“我始终不相信母亲会去收买土匪来害我。”
“但如果不是母亲,那么便是府上另有人想要害我,我只要想到这一点,夜夜被噩梦惊醒。”
“祖母,孙女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孙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了别人的恨?”
“薛家大公子出手救了我,没料到转眼间我便成了别人口中谈论的笑资。”
“虽说现如今圣上赐了婚,可孙女心中仍旧惶恐不安。孙女丢了程家的脸,无颜面对祖母。”
“可尽管如此,孙女仍旧想请祖母还孙女一个公道。孙女一生下来娘便去世,从小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在孙女心中的地位非常人可比。”
“祖母,孙女现如今只有您可以依靠了啊!”
吴氏是个急脾气……
往往那些容易坏事的就是这些急脾气的人。怒气一上头,便失去了理智,以至于做下祸事。
更何况最有理由做下此事也只有吴氏一个人。
程老夫人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底下跪着的吴氏:“你除了喊冤,就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吴氏脸色有些发白:“母亲,媳妇真的没有做。”
“哦?”程老夫人挑了挑眉,“那根簪子上头可刻着你的名字呢,你要不要先好好解释下你的首饰怎么会跑到外面?”
吴氏眸光频闪。那根簪子先前她给了那群地痞,鬼知道现如今怎么会跑到土匪手上。
她的眼眶涌上雾气,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程峘:“老爷,妾身跟了您十年,妾身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您不明白?”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眉眼间浮现极浓的厌恶。
程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母亲问你话呢,你跟我说做什么?”
吴氏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一旁的赵氏只觉痛快无比,就连喝进嘴里的茶似乎也变得有些甜。
张氏有些不忍:“母亲,此事或许有些误会。”
程老夫人看向她:“误会?什么误会?”
张氏轻声道:“母亲您想,哪有人好好的要算计人还会告诉别人是自己做的。那根簪子,说不准是底下那些丫鬟见钱眼开拿走了呢?”
吴氏眼睛一亮。
赵氏皱皱眉放下了茶盏:“三弟妹未免太心善了些。二弟妹在黔州当了这么些年的家,难不成连几个奴婢也管不住?”
张氏脸微微有些发红:“大嫂说的是,只是我觉得二嫂待蕴姐儿一直挺好的,不可能做下这种事。”
赵氏笑了:“三弟妹真是单纯的很,你又看不见人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不可能的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吴氏怒目:“大嫂是何意思?为何认定是我所为?”
赵氏撇撇嘴:“什么叫我认定是你所为?”她抬了抬下巴,“证据在那儿呢。”
吴氏看到案几上的那根碧玉簪子,又不说话了。
赵氏喝了口茶:“不过三弟妹方才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准这簪子就是被丫鬟给偷了去。”
“可是那些土匪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是被一个丫鬟买通,去抓蕴姐儿?”
“我就直接问了,一个丫鬟哪里来这么大胆子?蕴姐儿又怎么得罪了一个丫鬟?”
“蕴姐儿什么样的性子这整个府上谁不清楚?那孩子从小跟个小兔子一样,见着谁都是怯怯的。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得罪人?”
跟小兔子一样?
她回京这么久,还真没发现程蕴到底哪里像只兔子?
这个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目无尊长!
还小兔子?哪里来这么一只猖狂的兔子?
吴氏冷笑:“说不准这个丫鬟被人给买通了呢?有人在背后做靠山,这胆子不就有了吗?”
赵氏将茶盏放下,似笑非笑看向她:“二弟妹说话注意点。你这为了脱罪,可别什么不该说的话都说出了口。”
吴氏渐渐有了底气:“什么叫不该说的?大嫂这是心虚了不成?”
赵氏收起了笑,垂下了眼:“二弟妹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的好,这拐弯抹角的,我可听不明白。”
“大嫂让我直说,那我便直说了。我知道大嫂因为当年的事恼了我,一直记恨于我。可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承认?”
吴氏陡然提起以前,让屋内几个人的脸色纷纷变了。
程峘冷着一张脸,眉间戾气浮现,厉声喝道:“住嘴!”
吴氏因为他的呵斥吓了一跳:“老爷……”
程峘不理她,看向赵氏,歉然道:“她说话口无遮拦,是我没管好她,让大嫂见笑了。”
赵氏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她转而看向吴氏,眼神有些冷,“二弟妹,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好意思提起当年。”
到底是连脸都可以不要的人呢,提起那种事都可以面不改色。
“我也不和你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只和你好好说说现在。”
“我瞧着二弟妹是疑心到我的身上了,二弟妹是想说是我买通了你院中的丫鬟,偷了你的簪子,然后买通了土匪,埋伏在蕴姐儿回府的路上,以此嫁祸给你。是也不是?”
吴氏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脸色有些不好看。
赵氏不等她说话,很快又道:“那二弟妹可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买通你身边的丫鬟。”
她要有那个本事,早就买包砒霜毒死吴氏了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算吴氏最后定了罪,也少不了一块肉。
“蕴姐儿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我心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这孩子眼下虽然已经安然无恙,可因为此事名声却受了影响。我也是做母亲的,如果是蕙姐儿遭遇此事,我定要把那作妖之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吴氏眸光微闪,脸色越发难看。
赵氏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不知道二弟妹信不信天道轮回,但是我却相信施必有报。我怕这今日我做下了恶事,第二天就报到我的身上了。”
吴氏眼神阴冷:“大嫂直言直语,过了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
“行了。”程老夫人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我在蒲州有处别庄,那地方风景不错,你收拾收拾东西,去那儿散散心吧。”
吴氏脸色猛地变了,失声道:“母亲……”
程老夫人眼神幽暗:“你还有什么不满?”
吴氏尚未出口的话被塞了回去,她牵扯出一个笑:“媳妇没有。”
程老夫人点点头:“那便好,闹腾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
…
吴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荣辉堂,又是怎么回到和风居的。
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你们都出去。”
吴氏的眼睛动了动,这道声音她听了十多年,心心念念十多年,再熟悉不过。
她抬眼望过去,程峘的脸一大半笼罩在了阴暗处,她有些瞧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老爷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吗?”
程峘答非所问:“我当年便再三警告过你,这孩子不是你能动的。时间过去这么久,想来你是忘记了。”
吴氏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肌肉开始颤动,她攥紧了手,眼中是浓浓的悲伤:“外人误会我就罢了,可是老爷,我们做了十年的夫妻,十年啊,你明白这段时间多漫长吗?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让你来了解我吗?”
程峘像是笑了:“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你?”
吴氏双手攥的更紧,她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中似乎有了点泪:“老爷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程峘沉默不语。
吴氏继续笑:“瞧我,说的这叫什么话。老爷也是人,人的心脏都是肉做的,怎么会是石头做的呢?”
“可是既然老爷也是有感情的,那为何眼中就是看不到我?”
吴氏情绪渐渐崩溃,她提高了音量:“那个女人就那么好吗?她压根就不爱你!她哪里比得上我对你的好?”
“闭嘴!”程峘额角青筋鼓起,“她不是你配提起的,更不是你能比的!”
吴氏眼中的泪落了下来,脸颊凉凉的,心也是凉的。
同为女人,早在当年她便瞧的清楚,那个女人心中压根没有程峘,她哪里比得上她对程峘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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