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渠就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家家,理会这些做什么?”
其实烟渠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总觉得烟渠已经十分沧桑。
张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仅仅是一些黄白之物,便背叛了你的主子,你可有想过,如果此事做成了,你家姑娘的名声便毁在了你手里。”
程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
流紫跪在地上像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因为是家中最大的一个,为了帮爹娘照顾弟弟妹妹,每天都要做数不尽的活,吃的还是最少的。
那个时候给她安慰的只有那个男孩子,就算长大后他变了,喜欢上了别人又如何?
她只要看着他好就够了。
程老夫人看着流紫死气沉沉的模样,厌恶道:“把她带下去,打十板子,再找个牙婆子发卖了。”
立马就有两个婆子手脚利落地将她带了下去。
程老夫人又看向程蕴,不等她说话,程蕴已上前道:“都是孙女的错,看不透人心,导致闹出了这样的事,扰了祖母的清净。”
程老夫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这死丫头怎么总是抢她的话?
她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也不是你能预料的。回你的院子里吧。”
程蕴行礼退下,老夫人事后肯定会派人再去查探一番,但她也敢保证,老夫人什么也查不出来。
回了凝翠院卷卷不再掩饰她的开心:“姑娘姑娘,奴婢方才是不是演的特别好?”
程蕴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她没算透人心,又让背后那条大鱼溜了。
卷卷听到夸奖更开心了,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遮拦:“五姑娘那个傻子,一点点钱就想收买我,也太瞧得起她自个儿了。”
绿槐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歹她也是主子呢,你这么编排她。”
卷卷捂住额头笑:“谁让她不怀好意想算计姑娘,这下好了,把吴家搭进去了。该!”
转而想到流紫,她的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任何想要算计姑娘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
程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怒气而受到影响,她依旧是那副甜甜甜的笑,她说道:“婶娘如此生气,莫不是因为我说出了事实?”
张氏手脚发冷,她说道:“事实?事实可不是由你随口说两句话便成了事实。”
程蕴移开目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婶娘不是问我你的动机吗?那么我就好好说道说道。这侯府的爵位,婶娘想不想要?”
张氏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神色阴沉。
“婶娘想杀我?杀了我娘还不够?”程蕴言笑晏晏,丝毫不怵。
张氏嘴角抽搐,讥笑道:“三丫头,你也太会编故事了。且不说你娘的身份何等尊贵,凭我如何杀得了她?你未免太过于高看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大本事。”
程蕴笑起来,渐渐笑出了声。
张氏脸色越发难看。
程蕴揩掉眼角的泪水,止住笑,说道:“婶娘,我怎么敢小看你呢?毕竟你可是为了侯爷的爵位,跟祁王勾搭上了呢。”
“啪”地一声,张氏手边的茶盏落在地面,碎地四分五裂。
张氏脸色从未如此难看,手脚气得发抖。她从未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竟给她如此难堪。
勾搭?她可真敢说!她知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张氏闭上眼,胸脯急剧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三丫头,慎言!”
程蕴笑了笑,喝了口茶,说道:“说起来,我打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不知婶娘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不等张氏说话,她又道:“想必是有的,那么我就好好和婶娘把这个故事讲一讲。”
“有这么一个年轻人,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为了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他去求他的父亲,经过好一番软磨硬泡,他的父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结婚那天他很高兴,多喝了几杯。没多久那姑娘便被查出怀了身孕。
年轻人很高兴,但这时他的父亲派他去了一个地方,因为这姑娘怀了孕,不能同行,便被留在了家中。可年轻人没有料到,他们这一次分别,便是永别。
那姑娘的父亲被查出贪污,被满门抄斩,姑娘听到消息,小产了,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年轻人回来,见到的便是他的妻子的尸体。”
张氏面无表情,她问:“你这是想讲什么?”
……
洪驰出了三皇子府,慢悠悠地在街上走,沿路商贩热情洋溢的吆喝声让他时不时停下脚步。
他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却什么也未买下。
洪驰抬脚跨进一间茶楼,店小二见了他立马脸上带笑迎上来。
“告诉殿下,事情成了。”
洪驰的声音细若蚊吟,身旁的小二却听的一清二楚,他脸上的笑浓了几分,高声道:“有呢!有呢!我们楼上还有空着的雅间,客官您请!”
小二将他送上楼,而后换了身衣裳从茶楼后门出去了。
他走过热闹街衢,渐渐越走越冷清。
小二上前敲响一座府邸的侧门,门很快被人打开,待看到他,侧身将他让进来。
小二被人领着去了厅堂,而后他对着坐在上首的尊贵男人,将洪驰的话又说了一遍。
二皇子听完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厅堂内还坐着几个人,他们都是二皇子的幕僚。
一个中年男人瞧见二皇子脸上的忧心,有些不解:“殿下,洪先生传来了好消息,您为何不开心?”
二皇子幽幽地叹气:“洪先生为了我,一直待在五弟身边。而今好不容易搞垮了五弟,他还要继续为我奔波,去忍受三弟的冷眼。也不知道洪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的身边。”
一个白胡须老人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刺耳:“殿下,洪驰既然是为您办事的,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您安心受着便是,没什么好内疚的。”
中年男人看不惯他,此时冷笑道:“您老说的轻巧,怎么不见你去为殿下办事?洪先生多少不易,您老要不要跟着去尝一遍?”
老人跟着冷笑,脸上沟壑挂着刻薄:“他不容易?他有什么不容易的?他上下嘴皮一翻,就让思王对他死心塌地为他鞍前马后。你又在这儿为他抱什么不平?”
中年男人眉头跳了跳,这糟老头子怎么用词呢?什么叫死心塌地鞍前马后?这老不死的后面两句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他似乎感受到了其余的人异样的目光,他有些愤怒的一一瞪回去,这些人脑瓜子里面想什么呢?
男人讥讽一笑:“你这是嫉妒洪先生的才能吧?您老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怎么还看不开呢?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
你才死在沙滩上!
老人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幽暗的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笑声:“我嫉妒他?真是笑话!我可不认为洪驰有什么才能,不过是用他那张脸去迷惑别人罢了。”
中年男人听出了他话中浓浓的羞辱,怒斥道:“一派胡言!”
老人看到他动怒,反而很舒心:“我怎么胡说了?我又没说你你生哪门子气?难不成……”
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这让众人看向中年男人的小眼神更加怪异,仔细看过去,还能瞧见里面闪烁着几分八卦。
洪驰确实样貌俊美,虽说如今年纪上来了,脸上有了皱纹,可这并不妨碍他散发魅力。
难不成这俩人之间有点什么?他们有些激动,眼神亮亮一脸兴奋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气的想挖了他们的眼珠子,他冷然看着老人:“要不怎么说相由心生呢,您老思想如此龌龊,全表现在脸上了。”
老人握住椅子扶手,脸上沟壑抖动,声音越发难听:“黄口小儿!说话如此刻薄,你的圣人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不知道尊老吗?”
男人嘲讽道:“你别在我跟前倚老卖老,我不吃你这套!”
二皇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你们坐在这里都是为了我呢,吵起来像什么样子?”
老人收起脸上的阴鸷,面向二皇子恭敬道:“殿下,洪驰此人不得不防,他糊弄起人来如此得心应手,指不定会糊弄殿下!”
中年男人气的胡子抖动:“你这是看洪先生不顺眼,嫉妒他的功劳比你大,竟说出如此诛心的言论!洪先生埋伏在思王身边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替殿下将思王拉下马。洪先生对殿下的忠心,大家伙儿可是有目共睹!”
老人一脸讥诮,正准备说话,却被二皇子制止了:“好了好了。洪先生当年来到我的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们现在却疑心他的忠心,岂不是让人寒心?”
“可是殿下……”老人看到二皇子的眼神,陡然收了声。
二皇子一直以来对他们这些幕僚很是纵容,他们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他们说的话二皇子也能听进去。
但这并不代表二皇子就一定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中年男人看着他那张老脸,心中冷笑。
这老东西仗着他跟在殿下身边时间最长,对他们这些人处处打压,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但大家都是为殿下办事的,他如此不知进退,等殿下成了事,指不定第一个拿他开刀。
…
…
程峘坐在厅堂里,喝了口茶,看向站在厅内的人:“薛温派你来做什么?”
何悠眉眼不动:“二老爷,我们公子让我来,是有东西要交给程三姑娘。”
程峘放下茶盏:“我知道了,你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何悠却道:“二老爷,我们公子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程三姑娘。”
程峘有些不虞,虽说他们两个定了亲,但是薛温这厮就不能注意一下他的言行吗?
说什么“一定”“亲手”,他这是嫌之前的流言不够热闹吗?
“我是她父亲,你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何悠岿然不动:“二老爷,我们公子说,您看他不顺眼,若是交到您的手上,程三姑娘铁定收不到他的东西,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公子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程三姑娘。二老爷,您别为难我。”
程峘被气笑了,什么叫我为难你?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你在为难我吗?
真不愧是跟在无赖身边的,把他的颠倒黑白和不要脸学了个十足十。
“薛温倒是有自知之明。”程峘顿了顿,“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就不应该让你上门来。”
何悠抬起头看他一眼,很快又垂首:“我们公子既然和程三姑娘定了亲,那么两家上门走动走动又有何妨?”
走动走动?有你们这么走动的吗?
程峘一只手搁在身边案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虽说是定了亲,可眼下还没成婚呢。你张口就要见我那女儿,凭什么觉得我会允许?”
何悠道:“不管早晚,程三姑娘总是要依着圣旨嫁到薛家的。大家伙儿迟早都要成为一家人,早点熟悉熟悉又有何妨?”
又是圣旨又是一家人的,听的程峘想把手边的杯子砸在他看似宽厚的脸上:“这话是薛温教你说的?”
何悠默了默,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我们既然跟在公子身边,那么就得为公子分忧,公子想些什么要做什么,我们心中都得有些数。”
那就是说薛温是有这种不要脸的念头喽?
程峘讥诮一笑:“倒是难为你们了。”
何悠立马道:“二老爷费心了。公子一直待我们挺好的,我们从未觉得难为,只是眼下二老爷一直拦着我让我不能得见程三姑娘,我无法完成公子交待的任务,反而让我十分为难。”
好家伙,又把话题扯回来了。
程峘面无表情:“薛温不用在意名声,可是我们程家需要。我不会让你见她的,你要么把东西放下离开,要么拿着你的东西原路返回。”
何悠皱着眉:“二老爷为何要阻拦?我不明白,不过送一样东西给程三姑娘,有什么好担心的?俗话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外面的流言已经那么多了,再多一些又有何妨?”
程峘觉得他今日听到薛温的人上门的消息就应该让人打出去的,不然现在也不用受这些气了。听听这人说的叫什么话?没一句顺耳的!
“说来说去浪费了这么些时间,你是坚持要见到她了?”
何悠道:“若二老爷一开始就点头同意,我也不会说这么多话浪费二老爷的时间了。”
程峘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都是他的错了?薛温怎么教的人?真是不会说话。
“你若是一开始便识趣地离开,那自然就不会浪费我的时间。”
“我们公子下了命令,我就必须完成。二老爷还是尽快让我见到程三姑娘的好,这马上就要到饭点,想必二老爷并不愿意留我下来吃饭。”
那你便饿着吧。程峘端起茶盏。
两个人一坐一立,皆没有说话。程蕴踏进厅堂时便见到这样一副古怪现象。
“父亲叫女儿来是有什么事?”
程峘手里的茶盏抖了抖,茶水溅出一两滴落在他的衣袍上,他猛地看向站在一旁装老实的何悠。
好你个薛温!
何悠松了口气,还好他机智,事先收买了一个小丫鬟,让她去通报程三姑娘,不然今天的事怕是很难完成了。
程峘放下茶盏,皱着眉:“这儿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去。”
程蕴看了眼何悠,又看向程峘:“可是方才有人告诉女儿说父亲找女儿有事啊。”
何悠不等程峘说话,连忙上前道:“不瞒程三姑娘,是我让人去通报待程三姑娘。”
程峘冷笑,真实诚!
程蕴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哦?”
何悠拿出一个匣子:“这是我们公子让我交给您的。”
那匣子镶着金边,花纹繁复貌美。程蕴眼睛亮了亮。
身旁的绿槐忙上前接过匣子,检查了一遍,这才交到程蕴手上。
程蕴伸手打开,待看到里面的东西,眼底划过诧异。
她拿起来看了看,又重新放回去。程蕴合上匣子,冲何悠笑了笑:“你们公子送我的匣子我很喜欢。”
何悠愣住了,忙道:“等等三姑娘……”
程蕴不等他把话说完:“既然你们公子送了我东西,我总不好让你空着手回去。”她对绿槐道,“你去厨房装一些荷花酥让他带回去。”
她的这一系列反应快速又迅猛,让厅中几人呆了呆,等他们回过神来,程蕴已经离开了。
…
…
清圆翻看着手里用草编成的螳螂,眼底毫不掩饰新奇:“姑娘,没想到薛大公子竟然还会编这个!”
程蕴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何悠送来的匣子,眼睛晶晶亮。想不到啊,薛温竟然这么有钱,用这么好看的匣子装一只草编的螳螂。
她摇了摇头,真是暴殄天物。
转而又唇角翘起来,薛温这么有钱,那么她是不是捡到宝了?
清圆把螳螂举到眼前,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姑娘,您说薛大公子送一只螳螂做什么?”
绿槐皱了皱眉:“难不成薛大公子想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清圆问。
“薛大公子是黄雀?”
“那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姑娘是螳螂?那蝉呢?薛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丫鬟迷茫了。
程蕴放下匣子,听到她们的话笑了笑:“什么蝉啊黄雀的,螳螂不是用草编的吗?他的意思是那些草。”
草?
薛大公子送草做什么?
程蕴撇撇嘴:“他这是嫌弃笑话我沾花惹草呢。”
沾花惹草?
清圆犹豫道:“难不成是因为之前的崔大公子?”
程蕴点点头:“应该是吧。”
绿槐反应过来了,恍然道:“姑娘让奴婢去装荷花酥,重点是花?”
程蕴继续点头,笑着道:“是啊,他送我草我自然回他花啊。”
他讽刺她沾花惹草,其实他也是半斤八两。他俩谁也别笑话谁。
两个丫鬟默然。
清圆放下手里的螳螂,枉她在这儿猜测老半天,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薛大公子真是太无趣了。
程蕴笑着摇头:“不不不!薛温可有意思了!你瞧瞧他用来装螳螂的匣子,他这摆明是要炫耀呢。”
清圆默了默,道:“薛大公子炫耀他的财富吗?”
程蕴笑着点头:“是呀,我要是没猜错,这个匣子不是给我的,只有那个螳螂才是。”
清圆闻言十分不齿:“薛大公子也太悭吝了!”
是啊,太悭吝了!不光悭吝,这性子也太恶劣了。
程蕴笑,但是这匣子都到了她的手上,怎么又会让他拿回去?
薛温怎么傻乎乎的呀?
她们这边正说笑着,一个小丫鬟进来通报:“姑娘,二姑娘身边的春十来了。”
程蕴闻言站起身,一个鹅蛋脸丫鬟走了进来。
春十脸上堆起笑:“见过三姑娘。”
程蕴点点头,笑着问:“怎么这会儿你来了?可是二姐姐有什么事?”
春十笑道:“我们姑娘养的一盆仙客来开花了,这不,姑娘心里高兴,就让奴婢来请三姑娘明儿个去院子里坐坐,姐妹几个赏赏花品品茶。”
程蕴笑了笑:“是只请了我一个,还是……”
春十忙道:“奴婢待会儿还要去五姑娘和六姑娘的院子。”
程蕴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姐姐好不容易请我过去坐坐,我肯定要去的。”
“三姑娘愿意去,我们姑娘听了心里肯定高兴。”
程蕴不置可否,看着春十掀开帘子出去。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目光投向被清圆随手扔在桌上的螳螂,像是明白了什么。
薛温拿了个荷花酥放在眼前看了看,糕点经过油炸,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露出里面的馅料。
倒真像一朵花。
何悠硬着头皮将事情原委说完。
薛温放下荷花酥,笑了一下:“你们看,我和程三姑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他给她送去草,她立马给他回了花。
薛温拿帕子擦了擦手,问:“匣子被她抢走了?”
何悠低下头:“是。程三姑娘不给属下说话的机会,等属下回过神来,她已经走了。”
薛温撇撇嘴:“这女人真是又贪又精。明明什么都知道,还硬是要装傻充愣。”
那匣子不过是给她看看的,她想必也清楚,所以直接把何悠堵死了。
何悠迟疑道:“公子,要不咱们毁婚吧?”
薛温看向他:“为什么?”
何悠神色古怪:“公子您想想,咱们自从遇上程三姑娘,便一直在漏财。这个人要是娶回府,那岂不是更糟糕?程三姑娘胃口太大了。”
甚至他怀疑程三姑娘是故意和他们公子对着干,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家公子爱财,偏偏这位程三姑娘隔三差五地跑来老虎屁股上拔毛,这不怕死的精神有时让他敬佩。
不过他家公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听到别人动了他的银子竟然一点不生气?
“胃口大啊……”薛温笑了笑,“不要紧,她这么能吃就让她吃。”
反正最后他会让她加倍吐出来,她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荷花酥,这女人真是不知道害臊呢,丝毫不拿他的讽刺当回事,竟然还有工夫嘲笑他?
薛温嗤笑一声:“你们把这些糕点拿去分了吧。”
瞧着碍眼。
…
…
程蕴看了眼程苾院中百来竿幽绿的竹子,笑着道:“二姐姐这儿倒是清幽。”
程苾笑了笑:“我是个不爱热闹的,这么布置最合我的心意。”
程菀拈了个梅子放到嘴中,叹口气:“二姐姐性子高洁优雅,不像某些人,总爱凑一些热闹,沾一身的麻烦。”
程蕴咬了口绿豆糕,像没听见她的话。
“听说昨儿个薛大公子给三姐姐送了东西来,不知道是什么?”程菡见气氛有些冷,忙笑着转移话题。
程苾的手指动了动,她移开目光去看那一根根长得精神的竹子,像是并不在意她们的谈话。
程蕴放下绿豆糕,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过是只用草编的螳螂罢了。”
程蕙闻言眼里闪烁着新奇:“咦?薛大公子还会编螳螂?好厉害!”
会编螳螂就厉害了?程菀一声嗤笑。
“六妹妹若是喜欢,何不让三姐姐送了你。左右不过一只草编的螳螂,能值几个钱?”
场面又一次冷了下来,程菡却端起茶盏不再吭声。
程蕙忙道:“五姐姐误会了,我并不是要三姐姐的螳螂。”
程菀扯出一个笑,古怪又僵硬:“六妹妹放心,三姐姐大方着呢。一只螳螂而已,想必三姐姐不会舍不得。”她看向程蕴,“是吧?三姐姐?”
程蕴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倒是笑了:“螳螂虽不值钱,好歹也是薛大公子送的,我怎好随意送人?”
程菀冷冷一笑:“三姐姐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向着夫家了?我们这些家中姐妹竟然都比不过薛大公子在三姐姐心中的地位。”
程蕴微微眯了眯眼,转而对绿槐道:“你去把螳螂拿来。”
听到她的话,程菀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快意,脸上的肌肉因兴奋而微微抖动,这个贱人也有让步的一天。
她喝了口茶,笑着对程蕙道:“六妹妹你看,我就说三姐姐大方着呢。”
程蕙笑了笑,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她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啃着绿豆糕。
不多时绿槐拿了螳螂过来,程菀抬眼望过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这螳螂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呢。说起来蔚哥儿身边的夏清,他也会编这些个玩意儿,编出来倒也像模像样。”程菀看向程蕴,眼底疯狂涌动着轻视和恶毒,“薛大公子也太不拿三姐姐当回事了,三姐姐怎么还把这种玩意儿当个宝?”
程蕙忙对程蕴道:“三姐姐,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薛大公子对姐姐的心意,三姐姐若是随手送了人,怕是薛大公子心里头会不舒服。”
程菀又笑了:“指不定这螳螂是薛大公子让人编的呢?心里头又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程蕙忍不住皱了皱眉。
程蕴却是笑了,程菀这话倒是说对了。这螳螂说不定就是薛温让下面的人编的。毕竟昨儿个何悠可从始至终没有说这是薛温亲手编的,更何况她也不信薛温会有这个闲工夫。
那么这个螳螂随手送人其实不管对她还是对薛温来说,都无所谓。她只要那个匣子就够了,但是外人都以为这是薛温亲手编的,就算她愿意送,程蕙收下心里头也会不舒服。
程蕴改变了主意:“五妹妹,既然六妹妹都不想要。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程菀讥笑:“是啊,这种东西想必六妹妹瞧不上眼。”
程蕙忙道:“五姐姐,我从未这么想。”她急忙看向程蕴,“三姐姐我……”
“我明白。”程蕴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六妹妹是担心薛大公子知道我随手将他送的东西送了人,会对我不喜。”
程蕙松了口气,三姐姐没误会就好。
程蕴冲她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想必大伯母会担心,我送六妹妹回去吧?”
程蕙点点头:“劳烦三姐姐了。”
程菀见状冷冷一笑,真是姐妹情深呢。
程苾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站起身,笑着道:“这绿豆糕是我让小厨房做的,我看两位妹妹爱吃,不如带一些回去?”
程蕴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笑容,点点头:“那就谢谢二姐姐了。”
“姐妹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几位妹妹肯来陪我说说话,我心里不知多高兴。”
程蕴状似无意瞥了眼程苾手里皱皱巴巴的帕子,笑了笑。高兴?那可真是没看出来。
她将程蕙送回满晴院,紧跟着便回自己的院子换了身衣裳。
清圆有些疑惑:“姑娘这刚回来怎么还要出门呢?”
程蕴道:“咱们去父亲那儿。”
绿槐想到方才程菀说的那一番话,少见的动了怒:“五姑娘也太过分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没有人教她吗?”
程蕴眸光闪了闪:“她从小在黔州长大,黔州的生活环境没有侯府复杂。”
那个时候后宅里只有吴氏一个人,没有这些妻妾,环境简单,程菀从小不用谨小慎微,不用卑微讨好,她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就算学到了吴氏的一些小聪明,也很少有用到的地方。
而现如今,她从她这里吃了这些亏,那是她从小没有经历过的,会愤怒会失去理智倒也算正常。
程蕴想起薛温那天和她说的话,他说凡事总有一个原因。那么这就是程菀总是犯蠢的原因吗?
有因有果。
那么她呢?她又是经历了什么导致她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环境改变了她还是周边的人改变了她?
她打量着自己院中的一草一木,她刚回来的时候其实觉得这一切很陌生。
当命运挥动那双强大无情的手,将时间拨回到多年以前,她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当年的她在这个年纪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又在做一些什么样的事,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又或许是自己不愿意去想起吧。
那时候的她因为一直以来的缺失将自己封闭了,纵使身边有周嬷嬷她们的陪伴,然而那些东西不是她们能够给予的。
她那时活的麻木而笨拙,不知道怎么去了解这个世界。周遭的那些人对她来说其实可有可无。
后来的人生总共发生了两次转折点,一次是嫁给崔良域,另一次是在兵乱中被烟渠所救。
那么她是被这两个人改变了吗?
她皱着眉想了想。
“你啊,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信任,这样可不行啊,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跨出去,这样就是把一些美好的事物给关在门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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