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见状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宋悦柔显然也没缓过神来,一时无言。
薛温扯了扯嘴角,看向一边高大的树木,阳光下,叶片绿的发亮。偶尔有风吹过,沙沙作响。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没有他出手也是一样。这种黑心黑肝的人,半点亏也不肯吃。从来只有她利用别人的,还从没见过她被人利用。
只是不知道她能黑到什么程度?跟他比起来又如何?
薛温凝眉沉思,目光又落到程蕴身上。
女孩子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发间一根金钗熠熠生辉。
那姑娘回过神来,气得脸色通红,怒斥道:“程三姑娘,这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想必她的怒气冲天,程蕴的神情平淡得多。
她淡淡道:“我确实没有证据,可我偏要说宋二姑娘的耳坠子就在你的身上。”
那姑娘连连冷笑:“程三姑娘可真是好生厉害,那你倒是说说那耳坠子我身上哪个地方?”
“你的荷包里。”
宋悦柔心头一跳,还不等那姑娘说话,忙道:“算了算了,程三姑娘,此事都是我惹起来的,我给大家伙赔个不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程蕴眯了眯眼,看向宋悦柔:“宋二姑娘,这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怎么能算?若在此时算了,说不定大家都以为你的耳坠子不见了真的和我有关呢。宋二姑娘,我也要为我的名声考虑。此事决不能算!”
薛温嘴角撇了撇嘴角,名声?你可真是说的好听。这天下,怕是最不在意名声的姑娘怕是只有你一个。
那姑娘见状,立马尖声嘲讽:“唉哟我说程三姑娘,人家宋二姑娘作为正主都不在意都说此事算了,你怎么还想着替宋二姑娘做决定?宋二姑娘可不需要你来为她分忧代劳!”
“分忧代劳?”程蕴重复了一遍,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像看傻子一样,她冷笑着说,“何为分忧代劳?可有人教过你?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所谓的分忧代劳?”
那姑娘不甘示弱,立马反唇相讥:“程三姑娘的所谓的自证清白,就是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
“是不是脏水你把荷包打开给大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那姑娘冷哼一声,说道:“凭什么?你让我打开我就打开?我凭什么听你的?”
宋悦柔抿紧了唇,两条精心描绘的眉微微蹙在一起,她没有料到程蕴如此的难以对付,倒是她小看了她。眼下的这番局面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隐隐的,她心中觉得她布下棋子已经废掉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让树影将她笼罩的越深。
“你心虚了。”程蕴淡淡道。
“心虚?”那姑娘冷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没有心虚因何而发生?那么,我本人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这种事实对我本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对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心虚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在面对这种问题时,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对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心虚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生活中,若我没有心虚出现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它出现了的事实。程三姑娘说我心虚,到底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呢?”
……
三个女孩子坐在厅堂里,气氛有些怪异。
薛湲拿帕子摁了摁眼角,羞赧道:“让柔姐姐见笑了。”
宋悦柔笑的温婉和善:“湲妹妹天真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
薛湲端起茶盏,有些烫,又放下了。
“柔姐姐今日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宋悦柔看着薛湲那双好奇天真的眼睛,心底有些不屑,脸上却笑的体贴:“是啊,我听说湲妹妹这些天不能出门,便想着来陪妹妹说说话。”
提到这个,薛湲又开始哭诉:“都是我哥的错,他总是看我不顺眼,我做什么都是错,哪有他这么当哥哥的?看看别人家的哥哥,哪个不是把自家妹子放在手心里宠,只有我是个命苦的……”
薛渟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
宋悦柔忙道:“妹妹还小,大公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也别和大公子置气,何不退让一步,向大公子服个软认个错……”
薛湲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把一旁滚烫的茶水泼在她脸上。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被当成囚徒一样看管起来试试?还想让她服软认错?做梦去吧!
薛湲止住泪两眼汪汪地望向宋悦柔,语气饱含希望:“柔姐姐,你温柔体贴又会说话,你去帮我求求情好不好,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宋悦柔脸上发僵,她最近连薛温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帮她求情?再者说,若是最后薛温没听她的话,那岂不是证明她压根儿不是温柔体贴会说话?那到时薛湲又会怎么想她?这薛湲怎么说起话来全是坑?
于是她道:“这毕竟是你们俩兄妹的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
薛湲冷笑,现在知道自个儿是外人了?方才不是说的挺带劲儿的吗?
她伏在桌上又开始哭:“柔姐姐,我把你当成亲姐姐一般,可没曾想,柔姐姐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
宋悦柔觉得薛湲变得越来越难缠了,她的眉头跳了跳,求助似的看向薛渟。
薛渟轻轻拍了拍薛湲的肩,柔声道:“好啦好啦,宋姑娘说的倒也没错,等会姐姐去替你和大哥哥说说好不好?你瞧瞧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哭,回头该让人笑话啦。”
薛湲抬起脸,一双哭得红红的:“姐姐可不许笑话我。”
她白净的脸蛋上还挂着几滴泪水,被薛渟拿帕子轻轻拭去。
她温柔地笑了笑,像幼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姐姐自然不会笑话湲姐儿。”
她们姐妹俩在这儿温存,倒把宋悦柔落在了一边。
宋悦柔有些坐不住了,遂起身笑道:“我出来有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薛渟忙道:“我送送你。”
宋悦柔摆摆手:“不必了,你留下来好好陪着湲妹妹吧,给个丫鬟替我带路就行了。”
薛渟让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她出去,自己留下来陪薛湲说了会话。
薛湲拿起一块枣糕,一面吃一面道:“姐姐怎么和她一起来的?”
薛渟喝了口茶,道:“我本想来看看你,没料到半路上碰到了她,便做了伴。”
薛湲撇撇嘴,哦了一声。
薛渟就笑,放下茶盏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还像小时候那般顽皮,净会捉弄人。”
薛湲往一旁躲,笑嘻嘻道:“被姐姐看出来啦?”
薛渟叹道:“我和你从小玩到大,怎会不知?只是如今宋家风头盛,你也该避着些。”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薛湲笑的狡黠,眼中全是算计,“这不还有我哥吗?这事都是他折腾出来的,乱摊子也该他收拾。”
薛渟只觉头疼,这俩兄妹从小就不对盘,今日你打我一下,明日我必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因他们从小没了父母,老太爷和老夫人出手管过,可无甚作用,久而久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了。
但这毕竟是他们这一房的事,薛渟却是隔了一房的,再如何关系好也不能多说。
于是她起身告辞:“好了,我也该走了,你的事我回头向大哥哥提一提。”
薛湲却蔫了:“姐姐说了也是白说,我哥这个人,认定了的事谁说也没用。”
薛渟觉得好笑:“既如此你还招惹他,眼下好了,又出不去了。”
见她突然陷入沉思,薛渟笑着摇摇头出去了。
薛湲皱着眉,她好像没弄清楚薛温这次又把她关起来是什么原因?
之前几次无非就是摔了他的杯子,烧了他的衣服,撕烂了他的书。
而这次?
她摩挲着下巴,重阳节那天她好像就跟程家三姑娘说了他的坏话啊,这也没什么吧,往常她也没少骂他啊,他不是应该没啥感觉了吗?
薛湲百思不得其解。
程三姑娘此时却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而让一些事情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上一世她和家中几个姐妹关系虽然淡淡,偶尔有小摩擦还可以归结为孩子们的打闹。
可如今这摩擦却已经上升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清圆看到她的书案上放着图纸,忍不住惊叹:“姑娘这花样画的真好看!”
程蕴笑了笑,看到有个丫鬟进来传话。
“姑娘,二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程蕴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绿槐有些担心,欲言又止:“姑娘……”
程蕴摇摇头,冲她安抚的笑了笑:“无妨。总是要有这么一出的。”
书房里程峘和程菀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程菀喝了口茶,抬眼看到程蕴走了进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程蕴好似一无所察,上前给程峘行礼:“父亲。”
程峘面无表情点点头,指了指下首的圈椅:“坐。”
程蕴依言坐下,丫鬟来给她奉过茶便带着人都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程峘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问道:“这本书可是你的?”
程蕴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书确实是女儿的,只是前不久五妹妹来问我借书,被她借了去。”顿了顿,“可是有什么问题?”
程峘尚未说话,程菀却犹犹豫豫道:“书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我从书里发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程峘拿起一张纸,扔到程蕴跟前:“你自己看。”
程蕴起身弯腰捡起,看到上面的郎情妾意,面上露出茫然:“父亲,这是何物?”
程菀扬眉,故作讶异:“这可是从姐姐书里发现的,姐姐会不知道?”
程蕴看向她,点点头:“书是我的,这张纸却不是。莫非是妹妹看书的时候不小心夹了进去?”
程菀脸色骤变:“姐姐休要胡言乱语!”
她站起身,向程峘行了个礼,犹豫道:“还有一事,女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程峘靠着椅背,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程菀小心觑了一眼程蕴,道:“三婶娘那日带着我们出去挑首饰,我让我的丫鬟去买些窝丝糖,回来时那丫鬟欲言又止,问她她却说看到三姐姐偷偷跑去了书肆。”
程峘闻言皱眉看向程蕴:“你去书肆做什么?”
程蕴低下头,绞着衣带有些不好意思:“女儿从小未曾在父亲跟前尽孝,便想着买几本书回来送给父亲,可挑来挑去却没找到合适的,于是女儿又去别的店铺看了看,买了个笔洗。”
程菀猛地看向程蕴。
程蕴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若是不信,女儿这便让丫鬟去取来?”
程峘点点头。
程蕴向门外叫了声:“绿槐。”
绿槐走进来行了礼。
“你去把那日我们买的笔洗拿来。”
绿槐点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手上捧着个童子笔洗走了进来。程蕴上前接过,递给程峘。
程峘看了眼,面色有些古怪。
程菀却是不甘心,道:“那日姐姐带着丫鬟偷偷出去,当真只是买了个笔洗?”
“妹妹为何不信?”
“毕竟那日没有外人能够证明姐姐到底买了什么。”程菀面向程峘,“我这个做妹妹的总不能眼看着姐姐做不好的事而不去阻止,还请爹爹带人去搜一搜姐姐屋子。”
程蕴笑了:“妹妹一张口便要去搜我的院子,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程菀正色道:“姐姐!妹妹这都是为了你好!”
程蕴坐下来,不说话了。
程峘道:“来人!”
一个眉目凌厉的妇人走进来。
“你带着人,去搜一搜院子。”
妇人领了命,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程蕴却忽然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程峘一眼程菀目的达成,放下心来,面上不免露出几分得色。她坐下又喝了口茶,笑叹道:“还是爹爹这儿的茶好喝,爹爹能不能赏女儿一些茶叶?”
程峘笑骂道:“什么都是我这儿的好,明儿个是不是要连同我这间屋子你也要搬了去?”
程菀笑着露出脸颊上的酒窝:“爹爹可高看我了,我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搬的动这间屋子?”
“敢情你若是能搬动就搬走?”
“那是自然!”
程蕴望向程菀身后和煦温暖的日光,却照不到她这里来。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喝进嘴里又冷又涩。
那妇人回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却拿着本书,书封上没有字。
程菀当先一声惊呼:“呀!这是什么?”
她的眼风有意无意地往程蕴脸上扫。
程蕴不动如山。
妇人将书交给程峘,程峘翻了几页,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程菀瞧见,心里乐开了花。
程峘沉声问道:“哪找到的?”
妇人波澜不惊,道:“五姑娘的院子里。”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
程菀脸上的笑僵硬无比,她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那妇人。
“你胡说!”程菀怒道,“怎么会是我的院子?爹爹不是让你搜她的院子吗?”
她指着程蕴,一脸忿忿。
程蕴自从妇人说完那一句话时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问题便出在这儿,程峘刚才吩咐的时候,并未说清去搜谁的院子,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程菀的,又或者是两个院子都搜了一遍。
妇人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她道:“五姑娘,这本书的确是从您的院子里翻出来的,许多丫鬟婆子都瞧见了,您在怀疑什么?”
“我……”程菀卡了词,她转而一脸委屈的看向程峘,“爹爹,女儿一定是被陷害的,女儿从未碰过这种东西。”
程蕴笑出了声,见程菀愤怒地看过来,她道:“敢问五妹妹,谁会陷害你?院子不是你要搜的吗?”
院子是她要搜的没错,可她要的是去搜程蕴的院子,而不是她的!
这本书本该出现在程蕴的房中。
程菀冷冷地看了眼妇人,道:“爹爹,这个恶奴欺主!”
程峘似笑非笑:“你说朱娘子?她先前一直替我管着铺子,你许是没见过。”
程菀僵住了,她没料到这妇人是这么个来头。
程峘又看向朱娘子,道:“你且说说,这书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五姑娘贴身丫鬟的枕头下。”
“哪个丫鬟?”
“叫翠波的。已经看管起来了。”
闹了这么半天,吊上来的却是这么一条鱼。
程蕴皱着眉,当初她让卷卷故意漏出口风,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吊出一条鱼,可如今这滩水已经被搅乱了。
她看向程菀,心里不由自主叹口气。
程菀听到翠波的名字,有些悔了。
她想起当时翠波跟她商量计策的时候,再三强调让她将此事闹到老夫人跟前。可是她却想,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她,若是在关键时候,老夫人偏向程蕴怎么办?
于是她来找程峘,程峘的一颗心从小就是偏向她的,而不是程蕴。
想到这里,程菀小声抽泣起来:“爹爹,女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爹爹您想,若是女儿真藏了这样东西,又怎么会敢来找爹爹?”
程蕴笑了笑,道:“五妹妹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被陷害,可是妹妹倒是说说究竟是谁要陷害你?”她收起笑,“五妹妹,敢做就要敢认。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个错之后再悔改就行了。”
程菀此刻想撕了她那张嘴,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她要是认下来还有何颜面可言?
她面上带着几分怆然,道:“我说了我是被陷害的,姐姐为何让我认错?”
程蕴讶异:“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方才妹妹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不能让我走上歪路。我便想着投桃报李。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管管。”
投桃报李是这么用的吗?程菀恨恨地瞪着她。
程蕴被她的目光吓到了,往后瑟缩了一下,眼中涌现水雾:“妹妹为何要这样看我?妹妹刚才那番话都是为我着想,我是知道的,心里自是十分高兴,所以也就任由你们去搜院子了。可如今妹妹为何不肯收下我的好意?”
我看你高兴个屁!真是一通鬼话!
程菀觉得不能任由她说下去了,于是她面上带泪焦急地看向程峘:“爹爹……”
“行了!”程峘脸色依旧十分难看,“既是从你院子里搜出来的,十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你还要多说什么?”
“这几日你便待在院子里好好反思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看望。”
“你那个丫鬟也不能留着了,回头找个牙婆子将她发卖了吧。”
程菀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不应该啊,程峘怎么会是这么个态度?
他不是应该替她将此事圆过去吗?为什么要罚她?还有她都说了她屋里没有这种东西了他为什么不信?
程菀觉得委屈极了。
程蕴捏了捏手指,心底冷笑。
高举轻放,真是便宜她了。
程蕴心中不虞,也就没了陪他们做戏的心情,起身道:“既然事情已了,女儿便先回去了。”
她又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程菀,叹口气:“妹妹这几日好好待在院子里,姐姐过几日再来看你。”
程蕴无视掉程菀怨毒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朱娘子,退出了书房。
之前中秋节往她房里放书的内鬼已经被周嬷嬷找了出来。
流紫在还没被父母卖掉的时候,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待她十分好,可后来男孩子年纪渐长,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
这男人为了那个烟花女子掏光了家产,生活拮据,从而找上了流紫。
流紫有心想帮他,可她那些钱别人压根瞧不上眼。
如果这时候有人许她一大笔钱财但只要她做一件小事的话,想必她很难坚守自己内心的本分。
到底是金银财帛动人心啊。
当她想再一次往她房中放书的时候,这本书被她留了下来,之后藏进了流紫的房中。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背叛自己的主子,这样的人可留不得。
程蕴原本想着,这件事情闹起来,这颗棋子可以顺势翘掉,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动摇到她身后的人。
如今看来,她的运气糟糕透了,辛苦谋划一番,却被人搅了局。
罢了,总能再找到机会。
程蕴踏出书房,一时间带着暖意的阳光铺天盖地地袭来,使她身上的寒意散了几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是从流紫屋中搜出来的书朱娘子却硬说是翠波屋中的?
还有那个翠波,她又是谁的人?为何会找流紫帮忙?
绿槐此时却有些后悔跟在程蕴身边的是她而不是清圆。
她是个嘴笨的,不及清圆说话讨喜,可现在姑娘看起来明显不怎么高兴。
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正好今儿个日头好,不如咱们去花园逛逛吧?听说那儿的山茶花开的正好。”
程蕴松开眉头,点头道:“也好。”
程峘站在窗前,望向外面那一丛翠绿茂密的竹子,有金色的阳光打在上面,使其光影交织。
这时起了风,吹动竹叶,让地面上的影子跟着一起晃动。
书房中只有他和一个跟了他十多年的管事。
“三姑娘每月多少月例?”
那管事长得慈祥,此时闻言,和气道:“三两银子。”
程峘手上拿着那个童子笔洗,目光晦涩。
三两的月例却送他一百钱的笔洗?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可以物化的话,那么他这个父亲在程蕴眼中是真的不值钱。
其实程峘说错了,程蕴买下这笔洗的时候和店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五十个钱买下了。
临走时店家那古怪的目光绿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程蕴看了眼眼前开得灿烂的山茶花,继而转首看向一旁装柱子的花匠。
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因为干活偷懒被你们掌柜知道了,所以辞退你了?”
冯义低着脑袋,双手垂着,干笑两声:“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恕罪。”
程蕴蹲下身子,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去拨弄山茶花瓣。
她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和我娘什么关系?”
冯义放低声音,道:“我叫冯义,我们弟兄几个原是一群土匪,后来蒙夫人所救,便留下来报恩。”
程蕴扯下一片花瓣,道:“我为何要信你?”
冯义道:“我们大哥说,姑娘信不信我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保证姑娘不被欺负就行了。”
不被欺负……吗?
程蕴望向他,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她的容貌因年纪尚小仍显稚嫩,此刻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当初在宝成寺,是你们大哥救了我吗?”
冯义见她似是信了,松了口气,话也跟着多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大哥本想自己混进来的,可怕他会忍不住杀了程……”
杀了程?
程蕴笑了,这还是群有意思的土匪。
冯义手心冒出了汗,好险最后刹住了,不然要是面前这小姑娘听说他们大哥要杀了她父亲,会不会把他打个半死再扔出去?
看来不能再多说了。
程蕴看着他左移右闪的目光,心里的郁气渐渐散去。
她笑起来,失去的东西会有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
程蕴冷漠地看着她,道:“你说了这一大堆,为何不肯把荷包打开看看?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那姑娘冷笑着说道:“若是我的荷包里没有你宋二姑娘的耳坠,程三姑娘,那你可得给我赔礼道歉。”
程蕴也算是痛快,立马应道:“好。”
那姑娘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取下了自己腰间的荷包,等到一打开,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姑娘四周的姑娘们见状,凑上前去一看,荷包里一对珍珠耳坠在太阳底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那姑娘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飞快地抬起头,四周的女孩子们看向她的目光极为怪异。她涨红了一张脸,张嘴欲辩。
程蕴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她叹息一声:“原来是一出贼喊捉贼。”
那姑娘立马恶狠狠地瞪着她,浓重的怨恨与羞愤不加掩饰,直欲冲出眼眶。
她吼道:“什么贼喊捉贼!我看就是你干的好事,故意栽赃到我的身上!”
程蕴不以为然,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宋悦柔,笑着说道:“宋二姑娘,你的耳坠子找着了呢。”
宋悦柔尴尬的笑了笑。眸底涌现阴鸷。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她吩咐阿枝将这耳坠放在程蕴身上,可没料到这耳坠最后出现的却是在自己人身上。
宋悦柔眯了眯眼,这个程蕴果真是狡诈得很,被她像泥鳅一样滑脱了,不但如此还被她反将了一军。
宋悦柔很不甘心,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薛温立在那里似乎丝毫未受影响,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自从当年见过他,他便在她心中生了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个根渐渐破出土壤,慢慢慢慢地,发了芽,然后慢慢慢慢长成了大树。
薛温是一个温柔的风华并茂的人,她可以肯定,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一模一样的人。
她喜欢他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可是,即使是这样,她喜欢他的出现仍然代表了一定的意义。
她生在宋家,每日来宋家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对于她来说,那些个人都只是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她?
再者言,祖父也有与薛家联姻的意思,这对她来说,和薛温定下亲事本来十拿九稳,试问京城中,能比得上她的,除了公主和郡主,还有谁比得上她?可偏偏没有料到,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程蕴,打小没有娘教养,懂得几分规矩?哪里比得上她一根手指头,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如她的人,竟和她最爱的人定下了亲事,这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要解决此事,破坏掉这桩婚事,那么问题的关键便在于程蕴,只要她死了,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这些并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问题是,既然如此,她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每个日日夜夜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怎样才能让程蕴死。
一般来说,了解清楚程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的弱点在哪里,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了解清楚程蕴的弱点,对准她的弱点出击,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在这种困难的抉择下,她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这样看来,程蕴必须死,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既然如此,现在,解决程蕴必须死的问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程蕴必须死,到底应该如何实现。老子曾经提到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可是眼下看来,她对于程蕴的了解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她压根不清楚程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性情到底是温顺还是强势。她也不是傻子,出手前就暗中派人调查过程蕴的一切事情,她知道程蕴在程家不受重视,孟家对她也是不闻不问,这也就造成了程蕴懦弱胆小的样子。可如今再看,完全和她所调查来的东西出入十分之大,她不明白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程蕴的伶牙俐齿是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更没有想到程蕴会如此的难缠。程蕴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但被她躲了过去,就连自己人也被她拉下了水。如果此事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影响到她在薛温心中的形象,届时薛温该如何看她?就算日后弄死了程蕴,她能不能顺利的成为薛温的妻子还得另说。
但是弄死程蕴这件事,还需要更加慎重的审视这个问题:一般来讲,我们都必须务必慎重的考虑考虑。
失败也是她所需要的,它和成功对她一样有价值。失败可以累积经验,等到经验足够,那么程蕴的死期也就到了。
但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程蕴再过几年就会及笄,等到她及了笄,那么程蕴和薛温的婚期就会定下,到那时,对她便会十分不利。今天应做的事没有做,明天再早也是耽误了。这件事情不能继续耽误下去。
宋悦柔收回思绪,看向程蕴,程蕴笑吟吟地立在那里,似乎真的在为此事高兴。宋悦柔心里冷笑,真是会装模作样,倒真是她小瞧了她。
“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被人给捡起来。”宋悦柔微微一笑,“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程三姑娘跟着一起费心了。”
“怎么就是费心了呢。看宋二姑娘这话说的,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有人明里暗里怀疑我拿走了宋二姑娘的耳坠子,我才懒得费这份心思呢。毕竟谁也没那么闲啊,你说是吧?宋二姑娘。”
宋悦柔笑着将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细语道:“程三姑娘说的是,程三姑娘伶牙俐齿的,不像我嘴笨,话都不会说。若是哪句话说的不中听,还望程三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程蕴看着她笑,柔柔道:“宋二姑娘这话可就不太对,若说我是伶牙俐齿,这整个京城,怕是没几个嘴是灵巧的了。宋二姑娘可真是谦虚了。”
既然如此,要想清楚,谦虚,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要想清楚,谦虚,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谦虚的发生,到底需要如何做到,不谦虚的发生,又会如何产生。谦虚,发生了会如何,不发生又会如何。
谦虚这个词,明明是形容人的美德,用来夸赞人的,可这会儿从程蕴嘴里说出来,这让宋悦柔总觉得她在明里暗里嘲讽她。
宋悦柔笑了笑:“程三姑娘客气了,我可不是谦虚,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所以我才说宋二姑娘谦虚啊。”
宋悦柔眉头跳了跳,和程蕴说话让她觉得十分头疼,这个女人真是难缠,半点亏也不肯吃。
她这样想着,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一旁安安静静伫立一旁的薛温,娶妻娶贤,程蕴如此不饶人,薛温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忍受得了?程蕴果真是蠢透了,对男人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呢。
孔夫子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不禁令宋悦柔深思。对她个人而言,了解男人不仅仅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还可能会改变她的人生。毕竟这些话是她母亲从小教给她的,所以她母亲的地位一直很牢固,尽管她父亲身边一直没有少了莺莺燕燕。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这种事实对她们女人来说意义重大,相信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一定意义的。生活中,若了解男人出现了,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它出现了的事实。所谓了解男人,关键是了解男人需要如何写。了解男人因何而发生?
宋悦柔的母亲曾经跟她细细讲过这些事情,她一直记得很牢。而程蕴,一出生就没了娘教养的,怎么会有人跟她说这些个事?
薛温依旧是那副含笑的神情,程蕴今日所做之事,旁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他对程蕴此人是喜还是厌,并没有很直接的表现出来。
但从他至始至终没有为程蕴说过一句话,众人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推断,于是她们再一次看向程蕴的目光中,多少含了几分同情,甚至还有些许看笑话的成分在里面。
……
……
程蕴拿了书坐在榻上看,绿槐坐在杌子上打着络子。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几只鸟在树枝上跳上跳下极不安分。
树上的叶子长得浓密旺盛,风吹动带来“飒飒”的声音。
程蕴放下书,支肘望向沉闷的天空。思绪开始渐渐飘远。
宋家想要薛家这块香饽饽,想要和薛家联姻,但是皇帝肯定不会乐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宋家势力越来越大,若和薛家成了亲家,将会越来越难以掌控。
而能够和宋家抗衡的孟家,也将会被宋家踩在脚下。
这种局面皇帝肯定不会想要看到。
但要说宋家糊涂,倒也不尽其然。只不过是被欲望掌控罢了,宋家想要爬得高,看得远,想让宋家更尊贵,这没有错。
只是这种欲望明目张胆的露了出来,让皇帝感受到了危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宋家的羽翼太大,迟早会被剪掉。
如果宋家领悟的早,早一步做出行动,或许宋家还保留根本。如果没有,皇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她这般想着,清圆走了进来。
“姑娘,三夫人派人过来说,她那儿新得了一些好茶,请您过去尝尝。”
程蕴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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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西方的一处胡同里,一间宅子里面几个男人正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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