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放着几壶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猪肉脯。
一个长相精明的男人此时喝的微醺:“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江决有些好笑:“老五,你倒是吃点菜啊,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冯义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我这不高兴嘛!”
江决呸了一声,笑骂道:“老子之前出去两个多月再回来也没见你多高兴,这才多久?不过半个月。你小子不会又闯祸了吧?”
冯义连连否认:“不是不是,是我前些日子见到夫人的女儿了。”
所有的男人都停下了说笑喝酒吃菜的动作,齐齐向冯义看了过来。
冯义许久等不到人说话,微惊,酒已醒了大半,他不解地挠了挠头:“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长出花了吗?”他伸手摸了摸脸,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江决沉吟半晌,道:“你刚才说,你见到了夫人的女儿?”
原来是这件事啊!
冯义松口气,散漫地点点头,道:“是啊是啊!和夫人有几分相似呢!就是和传言说的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咋说,看起来很娇弱脾气挺好的样子,但是好像不是传闻说的没主见软懦的脾性。”
“她来铺子里了?一个人来的?她来做什么?”江决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来了,还带着个丫鬟,她说要找大哥你,被我打发走了。”
江决脸色突变,一把抓住冯义的衣领,沉了声音:“你说什么?被你打发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夫人当年救下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恩人,夫人的女儿就是我们的女儿……我呸!夫人的女儿自然也就我们的恩人,你说说你是怎么对待恩人的?”
冯义现在酒是全醒了,他缩了缩脖子,有些怂,目光四处闪躲就是不敢看江决的眼睛,他嘴硬道:“我……我那不是想替大哥你试探试探嘛!”
“我要你试探个屁!”
江决额角青筋凸起,其余几个男人察觉气氛不对连忙将他俩分开,七嘴八舌地劝道。
“大哥消消气。”
“是啊是啊,老五就是不会说话,心还是好的。”
江决余怒未消,冯义还在那儿不怕死的嘀咕:“我知道大哥自从夫人去世一直觉得愧疚,可是大哥你好好想想,夫人住在内宅,就算我们有心保护夫人,那也是没法时时守在夫人身边的。”
江决瞬间蔫了,这么多年了,他连夫人的死因都没能查清楚。
虽然程家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产后发生了血崩,可夫人的身子一直以来都很好。
他转而想到夫人的丈夫程峘,眼中猛地蹦出厉光。
若不是顾及姑娘已经没了母亲,要是再没了父亲,会被人欺凌,他早就带着兄弟们将他给杀了。
他将拳头捏的咯吱响。
冯义这会儿是真的不敢说话了,他向一旁的几个男人看去,示意他们说说话。
一个男人咳嗽了一声,道:“这马上就要重阳节了,姑娘到时候说不定会出来登高,大哥要真的惦记,不如到时候咱们几个偷偷去瞧上一眼?”
江决撇了撇嘴,倒了碗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才不要偷偷摸摸的,他要正大光明的站在姑娘面前。
几个男人又开始喝酒,喝多了就有些飘飘然。
“唷,这肉脯味道挺好,谁买的?”
一个男人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哪是买的,这可是胡屠夫家的那个小姑娘给送来的。”
另一个男人笑的更怪:“咱们弟兄几个,就属老三长的最俊,看看这勾搭小姑娘的手段,咱们拍马也追不上。”
“呸!吃你的吧!”
“老三害羞了!”
“滚!”
在这一大片浓黑的夜色中,屋里橘黄色的灯火显得格外温和。而男人们粗着嗓门说笑怒骂的声音统统被锁在了这一所不起眼的院子里。
…
…
荣辉堂里赵氏正在跟老夫人商议几日后重阳节的事宜。
“媳妇想着到时不如让葳哥儿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去登高,母亲以为如何?”
“蔚哥儿年纪不小了,又是长孙,是时候让他独当一面了。”老夫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赵氏立马恭敬道:“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老夫人想到什么,又问道:“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可有挑到合适的?”
程葶的那副好样貌,若不好好挑一家得力的亲家,反倒糟蹋了。
可惜她的身份太低,嫁到高门里头也只有做妾室填房的命。
“媳妇还在相看,暂时没找到合适的。”
老夫人望向窗外,她自来不爱那些个花啊草的,所以院子里只种了几棵银杏树,此时叶子已经发黄,落了一地金色。
她收回目光:“吴家的公子姑娘近来可还安分?”
前些日子吴氏的亲嫂子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望吴氏,赵氏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客院。
可那个吴公子是心思活络的,几次三番在程蕴来荣辉堂的必经之路上堵她。
吓的程蕴跑到老夫人跟前哭诉:“嬷嬷打小就告诉孙女,男女有别,绝不可和男子过于亲密。可吴家表哥那般热情,孙女委实惶恐不安。”
老夫人听说后脸色十分难看,就算孟家这十年来对程蕴不管不问,可程蕴身上到底有一半是流着孟家的血,那是能任由她们这些个眼皮子浅的人算计的吗?
于是将吴氏叫来警告了一番。
赵氏道:“媳妇瞧着还算是安分,只可怜三丫头,她自幼就是个胆子小的,吴家公子这番行为,倒是吓得她这几天一直待在院子里不敢出来。”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几日后的重阳节,府上的哥儿姐儿们去登高总不好落了他们俩,你到时多派几个人盯紧一点。”
“媳妇省得。”
赵氏又和老夫人说了会话,见她有些乏了,起身退了出来。
回了满晴院,忙有丫鬟过来端茶奉水。
赵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只留了自己的几个心腹。
“那个吴姑娘最近没再‘碰巧’遇到葳哥儿吧?”赵氏的脸色十分阴沉。
孙嬷嬷道:“自从三姑娘去老夫人跟前说了一通,吴家那些人都变的安分了些,再者说,大公子也是个有分寸的,近几日都绕道走呢。”
赵氏冷笑,这吴家的公子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一个个都跟洪水猛兽般,反倒吓的他们都避之不及。
她想到当年的吴氏,眼中冷意更甚。
要说赵氏和吴氏原本是远房的表姐妹,幼年时曾在一处儿玩过。
但赵家有人在朝中当官,而吴家也就是吴氏的父亲,考了多年也只是个秀才。
要不怎么说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规矩呢,她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吴氏,可没料到在多年后,她被这个没放在眼里的表妹给摆了一道。
而如今这吴家姑娘竟还想着来勾搭她的儿子,她也真敢想!也不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是去给程葳扫院子她都嫌脏了眼。
赵氏心中有气,不巧这时门帘被掀起,露出一个小脑袋,见她望了过来,又忙将头缩了回去。
赵氏倒是笑了,道:“你个皮猴儿,这是做什么?”
程蕙掀开帘子一脸讨好的走了进来,道:“女儿这不是看娘不开心嘛,便想着先出去躲会儿再进来,免得吃了娘的瓜落儿。”
赵氏笑骂道:“看把你精的!你两个哥哥都不及你。”
程蕙摸着鼻子嘿嘿地笑:“哥哥们确实没我聪明,可也不是个笨的,好些事情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娘又何必为那些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唷,今儿个你的小嘴倒是巧。”
程蕙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
只听赵氏又道:“说吧,你又做错什么了?”
程蕙脸上的笑僵了僵,刚挺起的胸脯就沉了下去,她慢吞吞地从背后拿出一方帕子,沮丧道:“嬷嬷教女儿绣的花,女儿一直绣不好。”
赵氏就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慢慢来,就算绣不好也不打紧。”
毕竟程蕙不需要靠这个吃饭。
程蕙听到赵氏这么说,笑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那之后重阳节我可以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儿吗?”说着又添了一句,“我保证乖乖的不给哥哥添麻烦。”
赵氏看到程蕙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忍不住想要答应她,转瞬又想到程蕙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的跟前,这次她不能跟着,委实让她放心不下。
于是她道:“这个不行,不过可以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去白水寺烧香。”
程蕙有些蔫,过了几息方抱住赵氏的胳膊,笑道:“那说好了,娘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是是是。”
赵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母女两个笑闹成一团。
…
…
程蕴坐在马车上吃着点心,程菀和吴曼茹坐在另一边聊着京里最近上新的布料首饰,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不搭理程蕴。
吴曼茹不喜欢程蕴,她觉得要不是程蕴多嘴,她的姑母也不会挨了老夫人的训,赵氏更不会趁机整顿了一番,害得她好几日没遇到程葳。
程蕴乐得清净。
在她看来这两个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马车出了城门却停了下来,程菀掀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回姑娘,前头大公子遇到了赵家公子和宋家公子。”
程菀还没说话,吴曼茹先开了口:“宋家?宋丞相那个宋家吗?”
车夫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却还是答道:“是。”
吴曼茹不说话了,她微微低下头,拿手绞着帕子像在想些什么。
程蕴瞥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又是个心比天高没分寸的。
马车没多久就停在了一座山脚下,而宝成寺建在了山上。
他们此次登高的地点便是在这里。
程蕴没想到赵家和宋家的公子一齐跟了过来,正在前头和程葳他们讨论着孔圣人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吴曼茹自从下了马车就想往前头挤,可程葳他们身边围了好几个小厮,又有一些婆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挡住她的视线,把她怄的不行。
程蕴有意落在最后,她向四处打量,周围种了好几棵参天的树,几株不知名的野花零散分布。
前面的交谈声渐渐远了,越发显得安静清幽。
“我说哥,您老倒是快点走啊,怎么慢吞吞跟乌龟似的,比我一个女人家走的还慢。”女孩子清清脆脆的声音瞬间破坏这份静谧。
清圆忍住笑,有些好奇这个女孩子在说谁。
程蕴叹口气,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一个长相明艳的姑娘后头跟着个眉目温和的男人。
程蕴愣了愣,笑着打招呼:“薛姑娘,薛公子。”
薛湲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有几分尴尬,片刻笑道:“是程三姑娘吧?怎么就三姑娘一个人?”
山脚下停着几辆马车,她让人上前问过,是程家的姑娘公子们出来登高来了,可程三姑娘怎么像是落了单的样子?
程蕴还没说话,薛温像是看穿了薛湲的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三姑娘不是因为走的像乌龟一样慢被人给抛下了。”
薛湲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又看向一旁的程蕴,一脸歉然,“三姑娘别介意,他这人就是嘴毒了点,其实心……”
其实心地良善?清圆默默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
“其实心更毒!”薛湲将话说完。
清圆一个趔趄,若不是一边的绿槐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她恐怕要摔个狗吃屎。
程蕴脸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京中不少小姑娘因为薛温的俊朗温和而倾心于他,可程蕴相信,这不过是他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前世她曾见过他杀人,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薛湲似乎有些诧异,想到京中那些那些眼瞎的姑娘们,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姑娘我没跟你开玩笑呢,他这个人心眼小的很,一点小事他能给你记上好几年。你别看他整日笑眯眯的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哎哟!”
薛湲捂住额头,却是薛温给了她一个爆栗,他冷笑道:“爷会说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薛湲朝程蕴挤眉弄眼,那意思就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程蕴颇觉好笑,京中一直传闻薛家大公子和嫡亲妹妹关系不好,原来是这样。
程葳他们几个等登了顶才发现程蕴落在了最后。
吴霖立马道:“都是我不好,没能照看好表妹,让表妹落了单。”
程葳笑了笑,道:“吴家表哥这话说岔了,母亲让我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登高,三妹妹此时却落单,本就是我的过错,与吴家表哥又有何关系?”
吴霖眸光频闪,此次他母亲带他们兄妹俩上京,便是奔着谋出路的目的来的,可没料到程家的公子姑娘一个个十分滑手。
还有这面前这一个姓宋的一个姓赵的,别以为他没瞧见他们眼底的轻视。
那个程蕴,要不是因为她背后有个孟家,就凭她的姿色,窑子里的那些姐儿不知比她强多少倍,她那样的又岂能入他的眼?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滑向另一边安安静静站着的程葶,心痒难耐。
程荀心里还记着那只鹦鹉的仇,况且吴家又委实恶心人,此时便忍不住嘲讽:“吴家表哥这么大个人了,很该慎言才是。三妹妹身边带着丫鬟呢,哪里就轮得到你照看了?”
吴霖被他怼的脸色发青。
程蔚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三房的庶子程慕眼尖,当先看见了程蕴:“三妹妹上来了。”
“咦?那不是薛大公子和薛五姑娘吗?”
薛家出了一位皇后,却在几年前薨了。这些年薛家在朝中十分低调,可仍不能让人小觑。
现在站在这里的世族子弟中,只有一个薛温身上有着实打实的官职。
薛湲看着那些人围着薛温高谈阔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转过头来却发现站在她旁边的程蕴已经不见了。
她问一旁的丫鬟白沙:“三姑娘哪儿去了?”
“程三姑娘说是累了,去寺庙安置的客房休息去了。”
薛湲脸色有些怪异。
累了?这山也没多高啊。
程蕴走在去客房的路上,不料被人叫住。
“三妹妹。”
程蕴回头,看到来人有些讶异:“二姐姐有什么事?”
程苾带着丫鬟走过来,行走间衣裙未动,规矩礼仪可见学的极好。
“三妹妹这是要去哪?”
程蕴看着程苾温婉清丽的容颜,有些怪异感。
程苾在家中整日里就是将自己关在院子学习琴棋书画针凿女红,同府上的几个姑娘关系淡淡,就算是和她的亲妹妹程菡,并不十分亲热。
可如今她怎么会在意起自己的行踪?
程蕴笑了笑,道:“上山有些累了,便想着去休息一下。”
程苾弯了弯唇,道:“方才大哥哥他们商量着要去后面山脚下的桂花林里玩耍,妹妹若是又一个人落了单,怕是会让大哥哥为难呢。”
程蕴挑眉,看着她没说话。
程苾上前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大哥哥们这会怕是都过去了,咱们也快点走吧。听说那里种了好几棵桂花树呢,你们小姑娘肯定会喜欢。”
程蕴越发觉得怪异。
她们这些小姑娘?程苾不也还是个小姑娘吗?哪里不一样?
程蕴她们到桂花林的时候,程葳他们确实已经在了。
薛湲看到她走过来问:“三姑娘,我听丫鬟说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程苾忙笑道:“三妹妹方才说着玩儿呢,你看她现在精神不是挺好的吗?”
薛湲看了眼程蕴略显苍白的脸色,冲程苾礼貌地笑了笑。
程苾的态度让她想起了那些想要接近薛温反而过来讨好她的人。
她很讨厌那些女人,她们喜欢薛温那就应该去纠缠他啊,拿她做什么梯子?难不成讨好她巴结她她就会将她们娶入薛家了不成?
真是一群蠢货!她说的话薛温可不会听,又凭什么会妄想她会帮她们说好话。
她曾为这事跟薛温发过脾气,让他收敛点别总在外面沾花惹草四处留情,可薛温听过后反而变本加厉倒把她气个半死。
她没办法只好去跟那些女人们说薛温有多无情多卑劣多小心眼,好让她们知难而退。但没料到那群女人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以为她和薛温闹了脾气还想让他们和好。
这种人要是做了她的嫂嫂迟早会被薛温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给卖了还会死心塌地帮他数钱。
想到这儿她又看向程蕴,方才她在肆意贬低薛温的时候,这位三姑娘脸上的神情好像有几分……兴味?
就连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是有些意思的,一个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另一个看着活泼点的憋笑憋的她都替她难受。
“咦,这儿还有条河?”程菡惊讶道。
程蕴她们走过去,看见那条河水碧绿清亮,可计数的鱼儿在其中游走。
程菀站在程蕴的左手边,道:“唷,还有鱼儿呢。”
赵承凌笑道:“说起来,这条河还有一个故事呢。”
听到故事两个字,姑娘们都纷纷竖起耳朵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故事?”
“听说曾有一对男女。男孩子家境殷实,女孩子却只有一个生了重病的老母,他们互相心生爱慕。当男孩子向家中提出要求娶女孩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家中的反对,那家人将男孩子关在房间不让他出去见女孩子,男孩子见不到女孩子,整日郁郁寡欢。
有个老仆看不下去,偷偷将男孩子给放了出来,男孩子找到女孩子,想带她离开,不料家人追来,他们跑到这条河边,跳河殉情了。”
说完赵承凌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一旁的程葶,她好像瘦了一些?
程蕴撇了撇嘴,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呢,原来这么无趣。
要是烟渠在此,怕又要笑这两个人傻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烟渠说过,男女双方在陷入爱情的时候会做些不理智的事,他们现在可能觉得值得,但说不定日后会后悔。
其余人听故事听的入了神,都没有说话。
“三妹妹不觉得感人吗?”程苾忽然问道,打破这份静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支支利箭,纷纷飞向程蕴这个箭靶子。
程蕴有些疑惑:“二姐姐觉得哪里感人?”
“他们之间的爱情至死不渝,难道不感人?”
程蕴有些茫然:“可是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这样做没有考虑过做父母的感受啊。”她的脸上浮现几分为难,话锋一转,“而且……二姐姐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情情爱爱放在嘴边呢。”
程苾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
程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的好二姐,值得她三番两次的针对。
程菡忙笑着转移话题:“唷,赵家表哥,你看看这河里的是什么鱼?纹路好漂亮。”
赵承凌顺着她的话给她解释什么是马口鱼。
气氛慢慢活络起来。
“啊!有蛇!”
一声尖叫又一次破坏了良好的气氛。
姑娘们脸色骤变纷纷低下头找蛇。
“蛇在哪里?”
“呀!你踩到我裙子了!”
程蕴站着没动,看着场面变得混乱。
只听“扑通”一声,程菀不知怎么掉进了河中。
“快救人!”
立马有会水的仆妇跃入河中将程菀捞了起来。她的浑身湿淋淋的,人已经晕了过去。程菀的丫鬟连忙拿了干净衣裳来将她裹住。
程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向后看去,入目是几棵茂密高大的桂花树,金黄色的花瓣在空中旋转起舞,最后落入尘埃,归为平静。
有阵风吹来,满面桂花香。
程蕴收回目光,方才她觉得不太对劲,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要向她袭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程菀却落了水。
她觉得有人帮了她,不然此时落水的恐怕就是她了。
“三妹妹,你离五妹妹近,能不能说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程苾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她很快就组织好语言对程蕴发起质问。
“二姐姐以为是我推五妹妹下的水?”程蕴看她一眼,问道。
程苾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
她抬手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掠到耳后,笑道:“三妹妹,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好的五妹妹怎么会落水?你站的近,想必比我们看的都要清楚些。”
程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二姐姐一口一个我站的近。那你可知,五妹妹站在我的左手边,并且站在比我靠后的地方。我若要推她下水,她会没有察觉?二姐姐可能要说万一她没看到呢?就算她没看到,她身边的丫鬟都是木头不成?”
程苾攥紧帕子,道:“当时场面过于混乱……”
程蕴打断她的话:“说到这个,我倒是要问问,方才是谁叫的‘有蛇’引起了混乱?”
“三妹妹不要转移话题。”
程蕴倒是笑了,道:“二姐姐慌什么?”
程苾抿紧唇,不说话了。
程蕴走到一个穿绿裙不怎么起眼的小丫鬟面前。
她面颊带笑,语声放柔:“你叫什么?”
那丫鬟颤颤巍巍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程菡皱了皱眉,忍不住道:“三姐姐何必为难一个小丫鬟?”
“四妹妹心疼了?”程蕴看向她,像是有些难过,“看来在四妹妹眼里,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不如一个小丫鬟。”
方才程蕴被为难的时候,程菡可是站在一旁装哑巴。
“三姐姐何必如此?不过是叫嚷了一声罢了。”
“就因为她叫嚷了一声,引起动乱,害得五妹妹落水了呢。你说她有没有罪过?”
“谁知道五妹妹是不是自己脚滑落的水?”
程蕴叹口气,无奈道:“看来四妹妹是一定要为她开脱了。”她又看向那个丫鬟,“你看四姑娘待你多好啊,日后你要更加用心服侍她才是。”
程菡脸色骤变,不等她说话,那丫鬟已跪下谢恩:“奴婢多谢四姑娘。”
这声音俨然就是刚才叫嚷“有蛇”的。
程蕴笑了,果然是个蠢的。
程菡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刚才她就不该开这个口,这件事本跟她无关现在都变得和她有关了。
程菡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那丫鬟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吴曼茹不嫌事大跳了出来,笑道:“蕴表妹也真是,还跟个孩子似的。多大点事儿揪着不放?”
程蕴也笑:“吴姑娘的意思是,我被人泼了好大一盆脏水也得闭紧嘴认下来?”不等她说话,又道,“说起来,方才五妹妹身边还站着吴姑娘呢,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五妹妹其实是五姑娘推下去的?”
吴曼茹顿时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程蕴转身看向程苾,道:“是啊,关于这个我也想问问二姐姐,二姐姐怀疑我推五妹妹落水,有何证据?”
证据?她哪里来的什么证据?
程苾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已经远远的脱出了自己的掌控。
她重新审视起这个她从未放在眼中的三妹妹。
女孩子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秀致,唇畔若有似无的笑让她想伸手撕碎。
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滑向远远站着的薛温,薛温此时正看着一棵桂花树,像是入了神,对场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程苾不甘地拧着帕子,冲程蕴屈了屈膝:“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情急之下没弄清原委倒冤枉了妹妹,让妹妹受委屈了。”
程蕴忙避开,道:“二姐姐冤枉了我倒是真的,可我也不敢说委屈。”
程葳此时忙站出来圆场:“好了好了。三妹妹,二妹妹既然已经道了歉,此事就这样算了,如何?”
程蕴笑着点头:“我听大哥哥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心情再赏什么桂花。
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薛温走在最后,一个侍卫悄无声息地回到他的身边。
“跟丢了?”
侍卫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那些人极狡。”
薛温笑了笑:“回去领罚。”
侍卫丧了脸:“是。”
前面薛湲又开始催了:“哥!你是想让我拖着你走吗?”
薛温皱了皱眉,吩咐道:“听说最近京中不太平,这样吧,这几日就不要让五姑娘出门了,让她好好待在院子里学习学习琴棋书画做做女红,免得日后嫁了人什么都不会丢了薛家的脸。”
侍卫应了是,心底浮现同情。
此时京城东边一条人声鼎沸的街衢上,老四潘元一手扶在墙上,气喘吁吁向前方不远处的江决问道:“我说大哥,咱们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调戏姑娘。咱为啥要跑啊?”
江决脸色有些凝重:“那个男人太机警了。你回去告诉弟兄们,让他们以后看见他就绕道走。”
潘元瞪眼,这么怂的吗?
江决看穿他的想法,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招惹那个男人。”
潘元撇撇嘴,还直觉呢,说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江决皱眉看着他:“你听明白了?”
潘元立马站直身子:“听明白了!”
江决点点头:“你今日也看到了,姑娘的处境并不好。”
方才他和老五躲在桂花树上,看到在一片混乱中,有个丫鬟想朝姑娘的腿弯处扔石头,他情急之下只好扯下腰间的玉佩打中那丫鬟的手腕,使那石头改变了方向。
好在玉佩是在一个地摊买的,花了他六十个钱,不用担心人认出来。
“咱们要成为姑娘的帮手,现在还不能站到明面被人发现。”
“那要怎么做?”
江决笑了:“你和老五想办法混进去。”
欸?混进去?进去哪?程家吗?
潘元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
……
程蕴穿过一条回廊。
回廊旁种植了几棵芭蕉树,绿油油的叶子十分喜人。
程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继续往前走,视野渐渐开阔起来,一座亭子展现在她的眼前。
程蕴踩着大小均匀的鹅卵石,心里却在想她的三婶娘这次主动叫她的用意。
要说是为了品茶,这么明显的借口她可是不相信。
她这个婶娘,在这整个程家,不管和谁都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每次这家里头要是出了什么事,三方总是能够全身而退,不沾一点腌臜,这份能力可一直以来都让她刮目相看。
只是这次她的三婶娘居然会主动请她过去喝茶,只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过了亭子,紧跟着便是一片桃花林,花期已经过了,但是每逢三月,嫣红似霞,枝条摇曳。这儿确实漂亮的很。
程蕴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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