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朕就说了!”徽宗缓缓说道,“大家听好了——相公公相子!”
徽宗话音刚落,满座惊为神对,一时间皆面面相觑,那郑居中做抓耳挠腮状,逗得徽宗哑然失笑。
众人里或许有捷才,只是不敢来争抢这个风头,或许真的被难住了,师师自己勉强先想出一个“驾车车驾临”,但没有胆量在御前造次,何况自觉并不工整。最后,还是蔡京献出了一个绝对儿:“人主主人翁!”
“妙,妙啊,看来还是太师高才!”徽宗拍手笑道,忙命人将得胜的彩头赐予了蔡京。
有识货者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彩头竟是一方当时已经非常罕见的端州贡砚,而且还是“端眼”呢!众人不由得一片艳羡之声,其中头脑灵活者忙站出来谄媚道:“宝剑赠英雄,宝砚赠书家,当真世间佳话!”
师师久操翰墨,其实也了解一些端砚的事情——砚台须兼具实用与美观两大功效,制砚之石首先要求细腻,能发墨,这样磨出的墨汁就不会粗而有颗粒,书写时不会在纸上留下墨渣;除了细腻之外,砚石的质地还要求不吸水。此外,上面如果有着美丽的石纹或肌理,再加上精湛的雕刻刀功,那就是极品了。诸名砚之中尤以端砚为首,其中最精良者之上还有粒粒圆形的石髓,如同人眼一般,被称之为“端眼”;还有的上面有鱼脑冻、柳絮状、火烙印状的纹理,这类皆是上品,极受文人墨客的追崇。由于储藏量有限,到了徽宗大观年间时,端州的矿石资源几乎告罄,当地官府不得不请求同意封闭产石的岩洞,如此一来,端砚的身价更是与日俱增,乃至变得一砚难求了。
师师的砚台是一方红丝砚,也可谓佳品了。此时让师师最好奇的,其实还是徽宗的相貌,可是由于中间站立着几个侍卫和内官,所以她与崔念月等人都看不清徽宗的模样,而且她们也不敢太明显地抬头张望,一时间都紧张得手心有些出汗。由于离得远,加上屋子里有些响动,蔡京与徽宗的对谈也未听得太真切,何况徽宗一行人来去匆匆。
徽宗待了还没一刻钟,说了还没几句,在扫视了一番客厅后,便对蔡京笑道:“好了,不打搅卿家与宾客们的雅兴了,朕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起驾回宫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很多客人都告辞而去,王黼也被家丁抬走了,剩下的高俅等人带着崔念月等姑娘去了那偌大的后花园游赏。师师有些累了,正坐在客厅的一角休息,这时只见几个家姬搀扶着蔡京又回来了,蔡京坐在椅子上正正了衣冠。
“让他进来吧!”蔡京对管家蔡升说道。
随后一个约摸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厅,师师细瞧了瞧,心里盘算着此人定是蔡京的长子蔡攸!到此时师师才想起来了,今天一天还没见过蔡攸呢,听闻说父子二人不合,看来是真的了。
那蔡攸进来先行过了一番祝寿大礼,之后便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道:“父亲大人多担待,只因署中有要事,所以耽搁了!”
“起来吧!来了就好啊,来了,就是还认我这个父亲,咱们还是一家子!”蔡京向客厅一角的酒席指了指,又指了一下师师,“坐那边吃几杯吧!那位是醉杏楼的李师师李姑娘,让他陪陪你吧!”
蔡京刚说完,站起来就离开了,师师忙起身给蔡攸见礼,蔡攸也认识她,便一脸阴笑地凑了过来。蔡攸对着家丁大声吩咐道:“快上几个新菜,上几壶好酒,我要跟李姑娘喝几杯!”
说着,蔡攸就走到师师的座位跟前,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往酒桌这边硬拉。师师的娇臂被他扯得有点疼,只得咧着嘴赔笑道:“大人慢点!慢点!”
眼看着酒菜都齐全了,蔡攸便斟满了一大杯酒,端起来递到师师面前道:“来,干了这一杯!”
师师面有难色,楚楚可怜道:“大人快饶了小女子吧,今天都饮了一天了,实在有些不胜酒力!”
蔡攸猛地把酒杯摔在桌上,酒从杯子里洒出来很多,他狠狠地看着师师道:“你啰嗦什么?少在本大人面前装清高,你就是个下贱唱的!快喝!”
已经多年未受此等轻贱了,眼看师师就要委屈地哭出来,可她还是强忍着泪水,只得端起了酒杯,先咽下一口气道:“大人别生气,我喝,喝!”
师师刚要饮下这杯苦酒,哪知突然被人扯住了胳膊,只听一句“姐姐且慢”,她忙抬头去看,原来是崔念月回来了。崔念月把师师推到了一边,然后坐在了她与蔡攸中间,蔡攸看着横插进来的崔念月,正要发作。
“怎么?蔡大宣不认识小女子了?哦,不对,如今大人已经高升了,应该称小相公才是!”崔念月眨着眼睛,“呵呵,我是月香楼的崔念月啊!那次在李驸马家里,咱们一起喝过的!”
“哦——,是崔姑娘啊!我想起来了!”蔡攸还是记得不真切,但崔念月脸上的酒窝他似曾相识,“没想到老家伙把你也请来了,今日正好,大喜的日子,两位姑娘陪本大人喝几杯吧,难得这么高兴!”
崔念月把刚才那只酒杯小心地斟满,然后端起来道:“小相公,我干了,您随意!今日若是大人先倒了,您就跟我走,如果我先倒了,我就跟您走!”
崔念月一饮而尽,旁边的师师看了有些过意不去,在后面暗暗地拉了一下崔念月的衣角,崔念月回身给了她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
蔡攸眼看着崔念月又斟满了一杯,又现出勾魂摄魄的媚眼儿,当即有些把持不住了,忙端起酒杯道:“早就听闻是崔姑娘是海量,果然名不虚传!好,有两位绝色佳人相陪,我蔡某就当是牡丹花下死一回了!”
崔念月看着蔡攸一饮而尽,忙媚笑道:“这样干喝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弄点儿出彩的玩意儿可好?”
蔡攸吃了几口菜,爽快道:“什么玩意儿?姑娘只管说!”他见师师还没喝,便站起来想去把师师拉到自己的另一侧紧靠着。
“我家姐姐今天陪王相公可是劳苦功高,听闻您最近跟王相公走得很近,是不是?王相公今天可是饮高兴了,官家来时,身子都扶不住!”崔念月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蔡攸。
“哈哈,看来王将明也是性情中人!”蔡攸还是不依不饶,“来嘛,大人也一块疼疼师师姑娘!”
崔念月眼看蔡攸还想去拉,师师委屈得已有些眼角发红,崔念月奴有些着急,忙站起来大声道:“也罢,那我就不跟大人好了,大人只和师师姐姐好吧!”
崔念月说完转身就要走,蔡攸一把拦住了她,赔笑道:“好,好!咱们两个好,让你师师姐姐一旁看着吧!”
崔念月娇嗔着坐下,又斟满了两杯酒,软语温存道:“大人这样才对嘛,我崔念月平生最烦男人们三心两意了!那咱们行令吧,刚才玩的是猪窝【2】,很上不得席面的名字,这会咱们换换花样,这个游戏叫赌快!”
蔡攸坐近了,拉着崔念月的手,垂涎欲滴道:“好,姑娘说怎么玩,咱听着就是!”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酒杯又大,没一会儿,蔡攸就有些醉意了,他带着几分淫亵,搂住崔念月道:“这样子只是赌喝酒……没、没意思,这样,这样,你若输了,就唱个曲儿来听,大人我若是输了,就,就……”
“就,就什么?”崔念月因为输了几回,也有了几分醉意。
“就,就另外学一声狗叫,如何?大人我最会学狗叫了!嗷,嗷——”
蔡攸当真试着学了一声狗叫,在一旁的师师听了忍俊不禁,她虽然见惯了某些官大人的丑态,但蔡攸这样不顾朝廷体面的行为还真是少见,俨然一副市井浪子的做派!
“好,好,就这么定了!昔日魏文命同游在王仲宣墓前学驴叫,当真大雅,而今小相公又开我朝一代之风!当真了得呢!”崔念月亦庄亦谐道。
前前后后还没半个时辰,蔡攸就醉倒在了酒桌上,嘴里还嘟囔着“再来,再来”,崔念月也有些撑不住了,险些吐出来,师师在一旁心疼地照顾着她。
有家姬见状,便跑到后院去告诉蔡京,此时蔡京正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几个家姬在那里小心地服侍着他。
“太师爷,大相公吃醉了酒,在客厅说胡话呢!”家姬进来通报道。
蔡京立马坐了起来,眼珠子一转,便吩咐道:“差几个人给他送家去,记得,找你几个姐妹,把嘴上涂好的胭脂都亲在他脸上!快去!”
家姬听罢不由笑出声来,忙斜身一揖:“是!”
蔡攸没有到新宅邸来,只是把蔡京的老宅给占了,待太师府里几个人把蔡攸给抬到了他家里,宋夫人一看夫君那个模样,当下就气坏了!
经过一番了解,她得知蔡攸是跟一群风月女子胡混才醉酒的,便开始对着人事不省的夫君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混账天杀的,家里养了几个小的还不知足,还到外面寻花问柳,真是猫儿改不了吃腥、狗儿改不了吃屎!来啊,把他给我抬到马圈去,晾他一晚上!”
家丁们都站着不敢动,一个个面面相觑,宋夫人扬手指着他们道:“听见没有,明日倘或他问起来,就说全是本夫人的主意,看他敢拿本夫人怎样!”
“时下还有点凉,倘或冻坏了老爷?”一位家丁嗫嚅道。
宋夫人发了飙,道:“冻坏了倒好,让他长长记性,快点,给我抬过去!”
【1】“上厅行首”原意是指官妓中班行之首,管门户中其他妓女。后指应聘到公厅歌舞行班的首席名妓,以后又成为名妓(或伎)的通称。
【2】一种宋代的酒令,“赌快”也是当时的一种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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