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豪一个人终于走到了学校食堂，呼呼的风吹着窗户纸，他悄悄摸索到食堂门口，大门紧闭，他走到破烂的窗户前，摇摇欲坠的窗户扇打开着，隔着窗子就能看到放在跟前桌子上那些寄存的煎饼，他左右看下确认没有巡逻人员，于是就鼓起胆子伸手进去拿出了两张，借着昏黑的夜色的掩护，偷偷地离开了，走到无人的地方迅速地吞吃起来。

此后的三天时光里就这样偶尔靠偷点煎饼来维持饥饿的肠胃，每次吃完，虽然暂时压住了饿鬼，可是每每惭愧都会把内心占据，让他不得安心。

家里的贫穷、自己的无助，让他感到上苍对自己太不公平了，就连最基本的饭食都不能饱饱的吃上一顿。每天下午下课后，他都趁着太阳还有点余晖，带着课本出去到旁边的小树林里背一会英文书，每每路过校门口的小商店时都看到许多的同学在那里玩闹，买零食，买方便面吃。

不得不说在那个年代，方便面可是珍贵的东西，富裕的学生平时饿了，就会偶尔买上一包。有时他们还会拿着方便面，来到江心豪面前，一边吃，一边问道：“江心豪，你吃过方便面吗？可香了，要不也给你尝一点？”

江心豪赶忙道：“不用，我吃过方便面的。”但喉咙里还是咽着口水。

在江心豪看来，吃方便面简直就是享受，当方便面的香味飘来时，他总是会忍不住去闻，重重的咽下几口唾沫，在他看来，吃方便面，就是一种极致的炫耀。更重要的是，张朝霞也会经常出现在那里。跟她接触的男生大部分都是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的，他们家里都比江心豪家有钱，能经常请她吃零食。

江心豪觉得那些人都是贪图张朝霞的美丽，想与她谈情说爱。他没钱谈情说爱，更没有多余的钱去请她吃任何东西，其实，即使江心豪请她吃东西，她也未必肯吃，这只不过是江心豪可怜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与她醉时都难交欢，醒后更应各分散。

看着张朝霞与那些人在小卖部有说有笑的，江心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张朝霞和他是同桌，他能近距离地感受到她的气息，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与她好，因为自己一无所有，更没有讨她欢心的地方，纯粹一个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学生，哪有实力去和其他男生竞争呢？

于是江心豪每次看到她与同学在小卖部有说有笑的嗑着瓜子聊天的时候，就莫名地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苦闷，甚至是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因而每次都灰溜溜地从墙边走过，生怕同学注意到他，他不敢靠近小卖部，他兜里的钱根本不够买上一小袋瓜子，何况那些钱都是他几天的生活费，他不舍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本就不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为了避免没必要的尴尬和麻烦，从此江心豪便趁他们还没吃完饭就悄悄地去操场上背书，待到临上晚自习时再回来，那时天已经黑了，他可以坦然地走过去，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夜的黑暗让他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他很贪恋这种夜的黑暗。他想人生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旅行，只有孤独是永恒的。

江心豪从不敢谈论男女问题，他不敢正眼抬头看任何一个女生，一是面对女生时他的那种自卑感会更加的强烈，二是自己的成绩现在只是班级里第三，他觉得很对不起母亲。虽然他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在他的心里，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

语文老师张春灿也在课堂上讲过：“你们这个年龄尚在不稳定时期，所以不宜谈恋爱，恋爱的话为时过早了。用一句最难听的话来说就是‘小狗式的恋情’长不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加强自制力。”江心豪很认同语文老师的话。

这几天班上的男同学都热烈谈论着热播的港剧《天龙八部》，学着男主角乔峰练降龙十八掌，他们也很喜欢剧中的女主角王语嫣，希望以后能娶这样一位神仙姐姐。他们相互说：“神仙姐姐是我的了！你们谁都别和我抢！”

女生听了，很不解，因为她们喜欢的是热播剧《还珠格格》中的“小燕子”，于是眨着眼睛问：“王语嫣，有那么好吗？真的像杨贵妃一样：‘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你们男生都喜欢？”

男生们瞪着眼睛，大声道：“We like her！她就是好，长得好看，还通晓天下武学，什么武当派、华山派、昆仑派、峨眉派、衡山派都不在话下！就像诗中所讲的‘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看见她，就不由得精神一振，觉得七经八脉无比畅快，七窍也开了六窍半，自古美女易得，而有气质的却寥寥无几！”讲完，他们还背起了李白的诗，借以表达想和王语嫣约会的愿望：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们不但喜欢里面的女主角，也喜欢里面的兄弟情。赵新川还纠集了班上的七名男生准备桃园结义。然而结义为兄弟需要纳投名状，而且“你若无罪，我怎信你？”，于是男生商量着出去杀个人表忠心，但现实不允许杀人，他们就到厕所往身上抹泥表忠心，谁抹的多，谁最忠心。表完忠心，需要排座次，可兄弟们谁都不服谁，最后，大家还是决定比谁尿的远，来决定座次，第一名就是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那次比赛，赵新川尿得最远，得了第一名，他夸耀了很久。

江心豪从不参与这些谈论和比赛。自己本来就长得矮矮小小，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所以整个人显得甚是单薄，总是穿着有些反光的军大衣，这怎能让他敢于参与同学的讨论呢？他想，如果让女生选择班里男生做男朋友的话，最后剩下的肯定是他，因为没有哪个女生能够敢于和他这样的穷学生交往的。

中午时，江心豪正埋头认真自习，前桌的谢飞舟回过头来，谢飞舟人长得并不高，拥有闪烁的眼神、细腻的嘴唇和肿胀的眼睑，长着少白头，而且有些驼背。他家住在乡上，家庭情况对江心豪来说，就是富人和贫民的差距。谢飞舟要趁着中午去乡上的澡堂子洗澡，他转过头来，眨着眼睛，笑嘻嘻地问：“心豪，要不要一起去洗澡啊？冬天不洗澡，来年蚊子咬，夜来大狗熊，谁也跑不了！洗得香香的，班里的女生也闻着香啊！”

江心豪身上没有多余的钱，怎么可以去洗澡呢，但他不想让谢飞舟知道自己是因为没钱才不去洗澡的，就低着头小声道：“飞舟，你先去吧，我改天再去。”

谢飞舟眼睛里显出不悦的神色，命令道：“心豪，还是一块去吧，你给我搓背，我也给你搓背，搓得白里透红！你不去，谁给我搓背啊？”

江心豪听他这样讲，就很为难，显出犹豫的神色，但他低头想了一会，还是道：“飞舟，我真的不想去，我还要做数学题呢。”

谢飞舟瞥了他一眼，露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小声嘟嚷了一句：“这么不给我面子，真是不要脸！”然后悻悻地独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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