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苦闷,江心豪迫不得已出去散散心,他觉得很口渴,就低着头走在去食堂水龙头的路上。本来每天值日生都会去食堂抬一桶开水给同学喝的,可每次开水一抬来,就被同学抢的光光的,他保持着“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的信念,从来不希望把春报,而后“丛中笑”,因此始终放不下脸来去争抢,只能继续喝凉水。他正低头走着,迎面走来几个穿着厚羽绒服的人,江心豪抬头一看是同班的胡龙阳和胡玉涛等几位男同学。
胡玉涛和胡龙阳是亲兄弟,他比弟弟胡龙阳大两岁。胡玉涛已经复读了初三两年,却一直没考上县中,今年不得不重新复读。胡玉涛在宿舍里爱玩爱闹,爱学灵明石猴拔自己的下体毛发分发给大家,还总是和他弟弟胡龙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衾裳”,虽然体现了“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的兄弟情深,但发出的声响弄得江心豪无法入眠,睡眠质量极度不好。他们欢爱时,宿舍的其他男生也跟着起哄,甚至在旁指导,以便他们更好地“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
江心豪看到他们那样就心里发怵,如同采莲小儿般“踟蹰未敢进,畏欲比残桃”。他想不明白他们是亲兄弟怎么还那样!胡玉涛也好几次想扯江心豪的裤子,赞他“妙年同小吏,姝貌比朝霞”,但他觉得“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就用力推开了。有时胡玉涛想摁倒江心豪,把他死死地压住,多亏胡龙阳拔下头上的发卡扎自己的哥哥,他才能挣脱。
在他们的影响下,宿舍里充满了青春荷尔蒙的气息,此间少年没有经过成人社会的太多洗礼,整日喊着“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任凭自己的自然天性肆意徜徉,甚至有时还会为了赢两块钱,比赛谁更有雄风,他们会躲到无人的角落,默默地一字排开,一阵嬉皮笑脸地说笑后,他们不顾自己内心另一种声音的警告,默契地拉下裤链,将手紧握住自己已经觉醒的部位上,如同抽一根雪茄,谁先抽完,最快把压力释放出来,就能在游戏中取胜。比赛最快的时候只用五秒就决出了胜负.....
江心豪看见同学走来便对他们点了下头。胡玉涛却揣着手,眼神冷漠地走到他面前说:“江心豪嘛,又学习到这么晚才去食堂,够用功的啊!你不该叫江心豪,你应该叫江心败!那么用功有屁用!你不要忘了,老虎也有落平阳被犬欺的一天!”其他同学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揣着手跟着附和,哈哈大笑起来,一阵呼吸的白气从他们嘴里升腾而出。江心豪知道他们班上同学给别人起外号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们经常问班上女生:“你什么星座来着?处女吗?”女生们下意识地答:“不是....”话没说完,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处女!我们也看着你早就不是处女了...”他们还会问女生:“你有几个妹妹?”农村女孩一般都有两个以上的妹妹,就回答两个或三个....他们听到这样的回答就哄堂大笑。后来江心豪才知道他们说的“妹妹”指的是女孩的私处。他们的这些问话气得女生直哭,而女生越哭,他们笑得越大声,仿佛别人痛苦了,他们就真正快乐了似的。
他们也几乎给所有老师起了外号,语文老师张春灿脸黑,听写生字不合格的会被罚站,他们叫他狗熊,说他老婆天天和狗熊躺在一个床上,被狗熊舔,想想就恶心;数学老师郭星岩头发有点硬,经常打骂学生,他们叫他刺猬,说惹不起这样带刺的动物,不能当面和他对着干,只能背后挑拨其他人搞他;英语老师侯良彦身材清瘦,脾气温和,他们就叫他电线杆,说早晚有一天用个杠杆折断他的细腰。他们不仅给老师起外号,还暗地里给老师写诗道:
礁石舐魂胆,暮幽兴致起,诗歌笑台鉴,大步撩肥鸡。
春彩尔柏梧,承天芳沟碧。村绿醇夜闷,瓣叶达妃姬。
峥戈湿透竹,舞碎酒飘畅,泥若香不透,沃鱼迷平明。
.....
面对他们起外号,老师们都没有办法,江心豪更无计可施,只好勉强道了声:“谢谢”同学嘻嘻哈哈哈地走远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夕阳,它是那么美,可是本班同学竟然说了这样的话,这让他伤心极了,他觉得自己就像路边的小蚂蚁,别人高兴的时候不搭理他,不高兴的时候就过来踩两脚。
他心里想:“这么冷的天,还有心情开玩笑。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开啊,但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当中的祖上有因念了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被斩立决的,有因忤逆上级命令被杖毙的,有因阅读禁书被游街示众的,这样的他们怎么能不阴阳怪气?还是应该怪自己用功了却成绩不好,才让同学瞧不起!”
他听班里的其他同学议论过自己:“你看看,他初一的时候学习好点,是班里的第一,现在退步成了第三名!这样刻苦,可提高不了成绩。这样的,我见多了,一到中考就完蛋了!”
江心豪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自己,谁让他这样刻苦却学习成绩始终不能继续提高呢。他记得刚上初一考了第一名的时候,母亲给他买了一条鱼吃,这几年没考第一名,母亲也不给他买鱼了。“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儿子归未?”他想起鱼的香味,叹道。
他也羡慕那些一边玩一边有好成绩的同学,如他们班班长兼第一名荀泉,他是江心豪隔壁村的,整天玩,恋爱、游戏什么都不耽误,还带着同学上课、下课的喊“起立”“老师好”,管理班级纪律,却成绩仍是很好,能背到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位,可对于他这样脑子笨的人,除了整天死记硬背还有别的方法吗?毕竟“勤能补拙是良训,一份辛苦一份才”。
一阵寒风袭来,江心豪忙裹紧了单薄的衣衫,才突然想起现在气温这么低,食堂的水龙头也应该冻住了吧,去也喝不到水,还不如抽空砸冰吃,就默默地走回了教室。
当江心豪翻开桌洞,准备拿出煎饼吃时,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煎饼。“这可才周一呀,还有四天才能回家呢”他心里焦躁地想着,飞快跑到教室前面的垃圾桶翻检,“是不是有同学不小心给我当垃圾扔了?”他心里猜着,可他翻检了一遍,根本没有找到。江心豪又跑到教室后面去找,可也没有。此刻的他正好印证了热锅上的蚂蚁这一情态。“这可怎么办?煎饼到底哪里去了?还是先学习吧。学习比吃饭重要。”想到这,江心豪回到了座位,继续学习。
当第二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江心豪忧心烈烈,载饥载渴,已经饿得无力看书了。饥饿,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灵魂,实在难以忍受,“娘呀,穷人家的孩子就该这么苦吗?我这次要饿死了。”他在心里叫苦道。
他走在暗黑的夜里,看见远处高高的路灯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圈。
当第三天白天上课的时候,江心豪满眼里都是白点,脑子里一片空白,抬手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看见张朝霞课洞里有吃剩的鸡骨头,江心豪趁着中午下课,偷偷地抓在手里,怕同学看见,躲去厕所吃了起来。就像人间的美味一样,对于他来说,这也正是人间绝美的东西吧!吃完后,江心豪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暂时没有了“行行日已远,肚中甚为饥”的感觉,回到教室继续学习。
当晚上下自习的时候,江心豪走出教室,他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原来落雪了。飞舞的雪花很快把大地铺得成了白茫茫一片了。江心豪走在雪地里,感觉满眼都是金星,耳朵里嗡嗡的仿佛响起了《二泉映月》的丝鸣声,走路就像踩在棉花上,随时都会倒下。他想起了母亲教给自己唱得《红梅赞》,就在心里哼起来:“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可这根本不解决问题,他仍是饿!
他终于理解原来历史上那些“草根尽,树皮完,初啖尸,继啖人;强肉弱,泉暴寡,截行路,辙刀剐。黑夜昏天,杀人如豕。惨矣哉!”的人吃人的记载都是真的!人饿狠了真的会什么都会吃的!饥饿感太可怕了,它会摧毁人的一切理智,让人做出任何无耻的事情。
他听奶奶魏子珍说在过去大饥荒的年月,人可以食,鲜可以饱!饥荒最开始是吃富户,灾民聚众到村里富裕人家做饭,抢粮食,后来粮食吃光,去剥树皮、挖草根、吃观音土充饥。这些都吃光后,就会吃人。一开始还是吃死去的亲人,后来“饥则掠人食”。村外的刚埋葬不久的新坟,经常会被刨开,饥饿的灾民将已经长出绿毛的僵硬尸体挖掘出来生吞活剥地吃了。有些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都被逃荒的灾民杀掉生吃了,没有被生吃的,就会被人拿去做人肉包子卖。好多灾民吃包子时吃出指甲、毛发,才知道是人肉包子。那时“贩卖孩童、亲眷者为食者不计其数。如贩猪卖羊一般,当街屠宰,而后售卖,只需老钱二十文,便可买下一斤肉”。
江心豪走在雪地里,呼呼的北风吹着他的脸,像刀割一样,但他早就顾不上这些,他只觉得饿得发昏,他见到鼓起的地方,就翻开,可始终不是食物。雪好白,他脚印好深。他感觉现在只要能填饱肚子叫他干什么他都会去干的。别说聚众抢富户,就是结成团伙,集体外出“狩猎”,杀人烹食,亦可!他饿得想吃人肉,饿得什么都不管,只想咬任何能吃的东西。他想起了荀泉曾经让他偷张朝霞的画,说偷一张,就给他一包方便面,那时他坚决拒绝了。现在他很后悔没有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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