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又问母亲要去了。要了几回,在外打牌回来拿钱的王国林发现家里就剩几块钱了,就问:“娟儿,咱家钱你搁哪了?”
母亲说:“屋里没钱了,留着几块钱指望过年呐。”
王国林嘟囔了一句:“不能啊,前两天还十几块来着。”说罢拿光盒子里的钱又急匆匆出去了。
王国林前脚走,后脚大哥就回来了,迎面个王国林撞个满怀,王国林骂了一句:“小鳖娃儿你跑真快干啥!”说完又跑了出去。
大哥没理会,眼见王国林一经走远了,自己也快步跑到家里。母亲正在一根燃烧的大木桩子前纳鞋底。大哥进屋就开口说:“妈,再给我点钱,我马上就能翻本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屋里没钱了,最后几块叫你爹拿走了。你们爷仨早晚给这个家败了。”
一旁烤花生的二姐白了王顾成一眼:“赌棍!”
王顾成有些恼:“我怕自己找!”说罢就往屋里去了。
跑到一半的王国林发现自己烟杆落下了,又匆匆回家去,一进门,发现王顾成正在翻箱倒柜,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原来钱是被他拿走了。脾气本来就大的王国林一下子恼了,冲进屋去,按着王顾成就打了起来:“老子叫你偷钱,年纪轻轻不学好,日你妈成天去偷去赌。”
打了一会,王国林解下绑在腰间的腰绳,把王顾成的手绑了起来,吊在了院子里的歪脖子枣树上,脱了他的上衣,拿出一根竹篾使劲的抽了起了。
屋里的二姐吓得缩着脖子,闭着眼,母亲想去阻止,跑过去拉着王国林的手,王国林一把把母亲带出几米远,接着抽了起来,抽了几十下,将竹篾一扔,说:“进不准吃饭,谁也白给老子放他,敢放老子一块打!”说罢,转身出门了。
母亲歪倒在一边的雪地里,眼泪流下来,在雪地上砸了几个黑黑的小洞。
王顾成低着头,嘴里的口水丝一样滴下来,裸露的上半身全是血淋淋的口子,一些深的口子往外渗着血。开始时王顾成的整个头都冒着热气,笼罩着似乎有淡淡的粉红色。没一会儿,这气就只有嘴巴在往外冒着,再过一会,嘴里的白气也少了,丝丝的,断了。母亲看着心疼,赶紧把王顾成截下来,叫二姐出来,一起抬进了屋子。
王顾源临晚饭前回来,发现大哥脸色铁青的躺在被窝里,知道大哥是被打了。问了问二姐才知道这次挨了这么重的打,心里有些后怕,盘算着,要在家里老是待几天。
往后的几天,王国林还是每天出去打牌,王顾成和王顾源还有二姐坐在母亲边上烤着花生,闲聊着。
大哥说了一句:“今年过年大姐回来不回来?”
没人吱声。二姐咳嗽了一句,王顾源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起大姐跑的那天,心里泛起了一股子酸楚。母亲没动静,自顾自的纳着鞋底,仿佛所说的是旁人的女儿。但她又能怎么样呐。
母亲是王国林的二老婆。王国林年轻时随军打仗,日军作战勇猛,装备又精良,王国林所在的一个团上去,几天死的就只剩他和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腿被子弹射穿了,负了伤,王国林不忍心抛下他,一手拿着手枪,一手将他架在肩上,扛了下去。没多久,就遇见了大部队,部队里接收了那个伤员,问了他们按个团的,王国林一说,就接着跟着这支部队南移了。北方已经全线沦陷,国民党的大部队都在南撤。这时候王国林已经结婚了,家里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但总不能做逃兵吧。
王国林一去就是好几年,一直到老蒋去台湾,他想了想还是留下来。从四川回来时经过了湖北宜昌。和王顾源的母亲好上了,王顾源的母亲是湖北地主家的女儿,日子还算殷实,她自己也参过军,抗过日,一看王国林也是个老兵,时间长了就好上了。王国林想起家里的老婆和孩子,但觉得已经这么多年,又兵荒马乱,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一准改嫁了。于是住了些日子就用个背篓,将王顾源的母亲背下了山,背到了河南。
结果回到家,王国林原先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他,一见他有带了女人回来,有些生气,但也没当场发作,没有刁难王顾源的母亲,问清了原有,一个人带着孩子搬了出去。王顾源之后对儿子提起这位大奶奶就说:“你大奶奶当年是大家的女子,骨头硬,有气派。”
以后王国林和王顾源的母亲住在了以前,之前的老婆则住在了南边,他有时候觉得很对不起之前的老婆,但也无济于事了,只能在农忙的时候去帮一把,在收成的时候去送些粮食。从此似乎成了两家人。
王顾源的母亲本来是地主家女儿,日子殷实,跟了王国林回来总是吃不饱饭,时间久了就落了个体弱多病,一年到头都是病恹恹的,说话又蛮,管不了家里什么事情。
腊月十几的一天,过了饭点王国林还没有回来,母亲对王顾源说:“顾源,你去瞅瞅你爹咋还不回来。”
王顾源应了一声,跑着出去了,一出门就直奔西边的赌场去了,没一会到了赌场,里面已经散场了,主家说:“你爹早回去了,咋,这时候还没到屋啊?”
王顾源说:“还没呐,成是去了前边,我再去找找。”
主家回了声:“那中,你回啊,路上慢点。”
王顾源原路返了回去,走到一半发现一口红薯窑边上的雪塌了进去,边上还有一串脚印。王顾源心里咯噔一下,伸头下去,王国林正在里面。他叫了几声,没人应,心里焦急,快跑回家了。
“妈,我爹他掉红薯窖里了!”王顾源惊慌失措的说着。
那边正准备热饭的母亲一听,手里的铜勺子嗙的一声掉在了锅沿上,提起煤油灯就去堂屋里叫上了王顾成和二姐,四个人又慌忙去了红薯窖。
一到那,母亲用煤油灯在上面照着,王顾源跳了下去,用绳子绑住了王国林的腰,上面三个人将王国林拉了上去,大哥站在最前面,一使劲,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疼的他龇牙咧嘴,只吸冷气。拉上了王国林,三个人又把王顾源腰拉了上来,几个人一起抬着王国林回家去了。母亲扭头对二姐说:“妞啊,快去叫你三叔来看看!”
几个人把王国林抬到家没一会,三叔也来了,和母亲招呼了一声,就直接去看躺在床上的王国林,左右摸了一阵,又翻了翻王国林的眼皮,摸到左小腿时,脸色就起了变化,他脱掉王国林的裤子,仔细看了一会,又摸了摸其他地方,说:“嫂子,二哥腿断了,你明儿赶紧让孩子们带他去医院。”
母亲一听昏了过去。
半夜里,王国林嘶了一声,想坐起来时,左腿一阵疼痛让他直咧嘴,边上看护的王顾源听了动静,睁开眼,点了油灯,对王国林说:“爹,你白动了,你掉红薯窖里了,刚才三叔来了,说你腿断了,明儿咱们去医院看看。”
王国林一听倒在枕头上,嘟囔着:“老子打了半辈子仗没死,居然折在一个红薯窖里了。”
等王国林从医院里回来,已经是正月了,王国林感叹了一句:“年也没过,就要打春了,今年怕是连饭也吃不起了了。”
家里本来就没有钱,王国林治病的钱全是母亲去借来的,王顾源身上仅有的一点也都贴了进去。母亲想着留下来的一小块春地,原本是打算等开春了种些花生,可现在家里连花生种都卖了。眼见着天儿一天天热起来,脸上的愁云也一天天惨淡起来。
南边王顾源的大娘知道了王国林的事情,心有不忍,想着夫妻一场,又心高气傲,就派人对王顾源的母亲说,家里没春地种可以让顾源去她那里拿一点儿。王顾源的母亲听了,眼泪又掉了下来,重复着:“他大娘到底是把咱当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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