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家属的意见，郑主任缓缓点了点头，在他三十多年的从业生涯中，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

但程朔还年轻，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他穷其想象也想不明白，在人命大过天的传统思想熏陶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能促使家属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

即便是如杨老汉这样的陌生人，程朔从情感上也无法接受，但现实中却又能无能为力。

昏迷中的病人似乎已感知到自己被放弃，各种抢救设备经过短暂的安静后开始发出的无节律的警报声，就像死神降临前的丧钟，让人心神不宁。

此时的患者，预计出血量在20毫升到30毫升，脑疝已经形成，双肺被大量呕吐物所充满，更可怕的是神经源性肺水肿已经发生，即便家属回心转意恐怕也来不及了……

凌晨五点钟，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急诊室冰冷的地板上倒映着患者老板和工友们忧愁的面孔，眼巴巴地盯着程朔和郑欣荣。

“我们还能再做些什么”。

程朔空握着双手，心有不甘地说到。

“该做的已经做了，并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要记得我们只是医生，只能维持生命秩序，而不能左右生死！”

郑欣荣放下听诊器，伸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程朔的肩膀，以一个前辈的口吻安慰道。

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对眼前的这个年轻医生有些器重，对他所表现出的人性闪光点很是欣赏。

社会需要这样的年轻人，老百姓更需要这种满怀怜悯之心的医者。

整晚意气风发的程朔，终于感受到了一股无力的挫败感，一低头便看见患者满是岁月沟壑的面孔，像极了当年临终前的爷爷。

往事不堪回首，爷爷的死是他心里永远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他前行。

这一次，他甚至都不必再为他合上难以瞑目的双眼了，因为一直处于深昏迷之中的患者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没有任何预兆地。

程朔发疯一般夺过苏小美手中的吸痰管，将管道中溢出的粉红液体“咝咝”地吸了出去。

吸引，盈满，吸引，盈满。

就像一口永不干涸的老井。

……

凌晨七点钟，阳光透过抢救室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

满地的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患者的生命体征再一次暂时维持平稳，没有警报声的心电监护，却透露不出生的气息。

一位大抵只有20岁的年轻人意想不到的出现在了抢救室，眉眼间依稀有些杨老汉的影子，他自称是患者的孙子。

“接到父亲电话后，我就赶过来了！”这位虽然年轻但看上去很老练的年轻人解释道。

年轻人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程朔甚至还重燃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你的父亲怎么没有来呢？”

程朔依旧不能释怀为什么患者的两个儿子都不愿意前来。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300公里的车程其实并不是很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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