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见这个新挖掘的隧洞,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便在心头呈现。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主动放任的结果。因为对未来的茫然甚至是恐惧,让他情愿大脑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塞满。
就在陈展主动沉浸在这飘忽又迷茫的奇特心境之时,忽觉身侧有异。
扭头看去,见“苏瑞良”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这……就结束了吗?”陈展问。
“嗯,结束了。”“苏瑞良”轻轻点头。
陈展向战场扫了一眼,只见到倒了一地的尸体。
“怎……怎么都死了,就……就没一个投降的吗?”
这个发现,让陈展下意识感到某些不舒服,若是换个时候,这念头他也就主动按下去了。
可此刻,他却毫无顾忌的问了出来,就连心中那点隐约的不舒服,都没有刻意掩饰,通过问话的语气传递了出去。
“苏瑞良”似乎读懂了他微妙的心思,宽慰道:
“据我观察,有心投降的人并不少。
可他们人数实在太少,我们的人太多,个个杀敌立功的心思又过于迫切。
等他们反应过来,明白当下局势,想要开口投降,时机已经过了,人也基本都死光了。”
一方人数太少。
一方杀得太快。
等人少的一方反应过来想要投降时,赫然发现,“我”居然已经死了。
那自然也就不用投降了。
陈展嘴角扯了扯,表示有被安慰到,问:“那您这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知道,这“苏瑞良”要是没有事,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在他旁边。
总不可能真的是见他状态有异,过来安慰他两句吧?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脸。
“在这盆地之内,总共有两百骑看守,对吧?”
“是。”陈展愣了一下,便点头道。
“东侧出口外十人,中央聚落看守仓库四十人,这里六十人,还有九十人都在何处?”
陈展想了想,问:“这隧洞里面您去看了吗?”
“我亲自跑了一趟,一直跑到底,虽然掘土的人不少,但直属于敌骑队伍的,只有四人。
我算的六十人里面,已经包含了这四人。”“苏瑞良”很仔细的对陈展道。
陈展想了想,道:
“如果这样的话,剩下九十人,应该都分散在其他十几处隧洞挖掘点。”
说着,陈展将隧洞挖掘时,多工段同时作业的特点大概讲了一下。
耿煊了然,道:“这些隧洞挖掘点的具体位置你可清楚?”
陈展摇头道:“我只知道,大方向是朝赤乌山以西的皓州方向,这是不会变的,可这条隧洞的具体线路是如何走的,我就不清楚了。”
说着,他神色忸怩了一下,就表示,这条隧洞的挖掘,一直都是董观从玄幽二州派来的嫡系力量负责。
对于他们这些长期在元州做事的人马,虽然优容有加,却远不如对嫡系力量的信任。
对待他们,一直是“又用又防”的态度。
因为知道这一点,对于那些不主动向他透露的事情,他也不会去主动了解。
比如这条隧洞线路的具体走向,人家没说,他也就没问。
只知道整体进度极快,距离所有分段隧洞贯通一体,也就十几天的时间。
陈展在说董观对他们“又用又防”,始终没有当成真正自己人的时候,明显也是有点小情绪的。
耿煊很想说,你们用自己的实际表现证明了,董观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原本还想让陈展带路来着,但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耿煊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顾看向隧洞两侧那些陡峭的岩壁,寻常人很难发现的细微痕迹,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清晰。
渐渐地,一些转步顿足,借势攀援的痕迹开始在耿煊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痕迹顺着山势向上延伸,向着西方延伸。
有了这些发现之后,耿煊对徐蓬交代道:“这里暂时就交给你负责,我去探一探。”
“是……您一个人去?”徐蓬先是应了一声,而后又疑惑询问。
“我一人去就好,往返还更快一些。”
说着,耿煊已经下了玄幽马,将身上甲胄尽数卸掉,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同时原地做了几个高抬腿。
下一刻,徐蓬便觉眼前一,前一刻还在眼前的“苏瑞良”便已消失不见。
他猛地扭头看去,便见“苏瑞良”已经贴到了一侧近乎笔直的岩壁之上,身形灵巧而迅捷的游动起来。
很快,便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耿煊身形轻盈如狸猫,在陡峭嶙峋,时起时伏的山岩上如履平地。
循着人迹,快速翻越这座赭红色的大山。
翻过一个位于山脊的垭口后,山岩又近乎笔直的往下。
这样的山势,别说普通人,便是寻常修炼者,想要翻越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坠入万丈悬崖。
这还是空手的情况下,若是携带物资,那更是想也别想。
而这样的山体,在赤乌山还不是一座两座,而是连绵不断,不计其数。
对耿煊来说,这些却不是什么问题。
还没有下到山脚,在他敏锐的目力下,就已经看到,其中一片山脚区域,有着大量新鲜碎石堆砌的痕迹。
他的目光再沿着这碎石堆左右搜寻,很快就看见另一个隧洞出入口的轮廓。
继而在这隧洞出入口附近,找到了一处由石头和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居所。
当耿煊悄无声息的接近这处居所,还没完全走近,便听得鼾声如雷。
走近了仔细一瞧,这居所内就是一个长长的大通铺,里面躺着四五十人。
一个个身上遍布尘土,衣衫破烂,有许多人双手十指肉眼可见的鲜血淋漓。
哪怕是站在屋外,也能闻到浓烈至极的气味。
那是数十人的汗臭,脚臭,以及其他各种人体散发的气息,在一片狭窄空间,“酿”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形成的恶心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耿煊几乎怀疑自己重回前世黑工地。
但他又非常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错觉。
别的不说,能够将“地行术”修炼入门,并借此在坚硬的山体之内徒手开挖隧洞,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做成的事情。
据扎络所说,这些人,有一部分是陈展这些特使,从元州各处搜罗而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坑蒙拐骗”而来的倒霉蛋。
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陈展等特使的内部推荐,虽然工作艰辛,但却可以借机学到一门九流秘术,对于修炼者来说,这诱惑足够大。
而且,因为都是自己人,也不用担心事成之后被卸磨杀驴,安全上有基本保障。
除此之外,就是董观真正的嫡系,也是耿煊此行的目标。
他们既是监工,维持这里的基本秩序,防止有人逃跑,或者不尊号令,胡乱行事。
同时也是隧洞挖掘的技术带头人,并不是那种死命催促别人干活,自己拿着鞭子坐在一旁,冲壶热茶,整点小酒小菜的监工。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隧洞出口处传来。
耿煊扭头看去,便见几人正推着一个个装满碎石的推车从洞中出来。
将碎石一车车倾倒在出口边缘,两个山体相邻隧洞之间的峡谷,被这一车又一车的碎石,给逐渐填平。
“加把劲,再有二十车,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好好休息,换下一班组的人顶上来。”
“……组长,这隧洞贯通,已经快了吧?”
“要是咱们保持现在的进度不变,要不了一个月。”
眼看解脱在即,本应欢呼才对。
但没有人欢呼,反而有人用担忧的口吻道:
“组长,咱们真不会被卸磨杀驴?……你们真会让咱们带着一门‘地行术’离开?”
“放心,我这人说话,一个唾沫一颗钉,说保你们无事,就保你们无事!”
“你的人品我们信,可这事,凭你一句话,根本不管用啊!”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可我也不是哄你们玩。
不过,你们也别将带着‘地行术’离开这话挂在嘴边。
别走,到时就跟咱们一起回幽州,摆明了誓死追随董军主的态度。
相信我,以他老人家的慧眼,别说处置你们,便是为你们单独成立一支‘地行军’都是有可能的。
你们的本事,在特殊的时候,比同等数量的玄幽铁骑都要恐怖……”
这些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推着空车重新进入隧洞。
从这些人的谈话中,耿煊很容易就能分辨他们的身份。
看着自己已经缓缓抬起的手掌,耿煊却犹豫了。
原本,他已经计划好了,在找到这些敌骑成员,也就是董观的嫡系人手之后,不需要多想,直接下死手就行。
可现在,耿煊发现自己这双手有些拍不下去。
不管他们以前的身份是什么,不管他们做这事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现在做的,在耿煊这里,都是极加分的事情。
他们的身份,在耿煊这里,更是有着近乎免死金牌的效力。
劳动者。
当修炼者不再将自身强大的力量用于杀人,而是用来改造世界时,耿煊已经没有了必杀对方的理由。
哪怕对方头顶的红名鲜亮依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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