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耿煊一个人都没有杀,也没有造出任何动静,在确认了董观嫡系人马的数量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再一次翻山越岭,按照隧洞的走向,向下一处“挖掘段”搜寻而去。
就这样,耿煊用了大约五个小时的时间,在深沟巨谷,绝壁危峦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赤乌山脉中,继续西行了一百多公里。
这是直线距离,若是将上山还有下山的里程也算上,他走过的绝对路程,至少还要在此基础上番一倍。
更重要的是,耿煊真正用来赶路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
在这样复杂的,对寻常修炼者都极不友好,险阻重重的环境中,他依然能够保持如此惊人的发挥。
这得益于耿煊非人的体能,以及超卓的身法造诣,更得益于宗师境“相马术”对他速度的加成,在大师境的基础上又上了一个台阶。
——就在耿煊全速翻山越岭,在惊人的速度下,身周狂风呼啸,寒风凛冽。
身体就像是狠狠撞入一面无穷厚的无形巨幕,体表皮肤,浅层肌肉都开始有规律的律动起来。
那种因速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变得越来越巨大的阻滞感忽然变小了许多。
身体一点点变得“油滑”了许多。
他的身体不仅在凭着这具身体本身的体量和体质极速行进,也如大海中的帆船一般,通过调整身体这面“帆”的变化,让阻滞之力减少,甚至还能产生一些额外的助力。
这一系列隐秘而微妙的变化,体现在耿煊身上,就是他本人体能的消耗变小了,可以在极速状态维持更久的时间。
另一方面,速度却不降反增。
恍惚间,耿煊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匹马,一匹“风马”。
在这种变化下,才提升到大师境不久的“相马术”,种种经验感悟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去消化,就被身体吸收掌握,成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能力。
耿煊毫不犹豫,立刻就消耗四十八点红运,将“相马术”再次向上提升一层,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
除了脑海中多了更多与“马”相关的知识外,皮肤,以及皮下肌肉的律动也变得更加精细,牵扯到的肌肉深度也更深。
不仅皮肤和肌肉,就连呼吸、心跳、血液流速等都很自然的参与进来。
这带来的效果就是,让他在自身消耗更进一步降低的同时,极限速度更进一步加快。
特别是下坡的时候,真的有种仿佛在贴地飞行的感觉。
即便是对修炼者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
下坡时速度固然可以变得更快,但这带来的后果却是身体很容易失控。
这只会带来危险,而不是助力。
可现在,速度明明提升了很大一截,可耿煊却并没有失去对身体掌控的感觉。
依旧敏捷,轻盈,自如。
耿煊综合衡量,“相马术”稳定在宗师境之后,自己的极限速度可以长时间保持在一百二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左右。
而若是下坡,根据坡度以及山势特征,还会有不同幅度的增长。
有趣的是,速度不同,地面坡度不同,崎岖平坦程度不同,耿煊的身体姿态,也不再是寻常人直立奔跑的那种一成不变,而是会很自然的进行动态调整。
整体来说,速度越快,他身体的前倾就会越来越大。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身体的稳定性和视野,一切甚至不需要他刻意而为,随着速度的增减,身体姿态会很自然的调整到最稳定的状态。
……
在赶路之余,耿煊还要根据隧洞的走向,以及捕捉到的人迹,寻找到每一处隧洞挖掘工地。
观察那些挖掘者的基本状态,并确认里面隶属于董观嫡系人马的数量还有与其他隧洞挖掘者之间的关系。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九点左右。
耿煊站在一座孤峰突起的山顶,在身后一轮冉冉而起的大日相助下,借着天高气爽,碧空如洗,向着西侧极目远眺。
从他身下这座高峰开始,赤乌山千沟万壑、高崖层峦的险峻画风,迅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缓缓起伏的丘峦,越向远处,地势越是平缓。
在数十里近百里之外,耿煊已能隐隐看见完全有别于自然荒野的画风。
“那应是农田吧?……这么说,这里真就是皓州地界了。”耿煊心中如此想。
——因为“燧珠”附带的真视之眼,让耿煊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目力,但这主要是体现在“清晰度”上。
寻常人因为距离远,或者光线昏暗的“模糊视物”,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但他的目光并不真的具备望远镜一般的能力,依然遵循近大远小的自然规律。
因为距离太远,所视之物体积太小,甚至小到比针尖还不如的细点,那他依然是看不清的。
当距离远到数十上百里之外,除了大地的起伏,山体的轮廓,以及成片农田这类有着较大面积以及规则形状的物体,才能被他的目光勉强捕捉。
至于人、树、房屋之内,则完全融进了广袤大地的背景中,根本分辨不清。
……
耿煊站在山顶,向着皓州方向驻足观看了一会儿,也趁机吞服几颗精元丹,喝点水,恢复一下体能。
这段行程,直线距离只有百余公里,可实际行程,却将近三百公里。
即便在宗师境“相马术”的加成下速度有了大幅度提升,体能方面的消耗也大幅度降低。
这么远的一段路程下来,对耿煊的消耗还是不小。
——路线其实并不曲折,虽然不是一条笔直的线,但若是拉长到数十上百里,也基本可看做一条近似笔直的线。增加这么多里程,主要还是山太多,坡太陡,沟壑也多。
半个小时后,待体能恢复得差不多,该看的也都大概看了一遍,耿煊便没再多留,转身面向朝阳升起的方向,从东侧下山,踏上返程之路。
在“赭红眼”盆地中没有找到的九十名董观嫡系铁骑,已经在十五个工地中被耿煊全部找了出来。
是的,从这里到“赭红眼”盆地西侧,直线距离百余公里二百二三十里的赤乌山深处,潜藏着十五个工地。
每个工地根据隧洞挖掘的长短,以及挖掘的难度,人数也有多有少。
这九十人便根据各处工地的具体情况,分散到各个工地。
除了他们这批董观最信任的嫡系核心,还有人数更多的,从陈展这些“特使”体系内部挖掘、推荐、或者自荐而来,总数量大约三百人左右的“副核心”。
将他们与清源集的“二狗子”等同,似乎有些不公允。
毕竟,理论上来说,他们也是董观的麾下。
只是长期在元州公干,许多更是生在元州,长在元州,思维方式也是纯元州式的,但他们确实在很早以前就开始给董观效力,和那些在生死威胁下才屈从的“二狗子”还是有所不同。
但他们在这个群体中起到的作用,却和“二狗子”一样。
是另六百多名“挖掘者”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治得服服帖帖的关键一环。
不然,仅靠九十名董观嫡系人马,根本不可能组织起这么一支规模超过千人的“隧洞兵团”。
他们每个人的“地行术”或许都还掌握的很粗浅,或许才堪堪入门的级别。
可架不住人家人多。
按照陈展的说法,挖穿这条通往皓州的通道,完全是以打一场“州级会战”的标准在进行。
一旦这条隧洞挖通,并被董观的人马牢牢掌控。
轻点说,董观的战略将彻底清晰。
皓州、元州的局势都将骤变,与玄州接壤的旻州也同样会深受影响。
重点说,这是一条足以将天下九州全都卷进来的通道!
按照现在的进度,最多再过十几天,今年年底,明年正月初一之前,被分成十六段的隧洞必然会全部贯通!
——直线距离百余公里二百二三十里,高山深壑的地形,并非全部都是隧洞。因为合理的线路设计,这种看上去除了山就是沟的地方,真正的隧洞占比还不足总里程的一半。
其余地方,要么是被隧洞出渣填平的沟壑,要么是天然形成的,稍稍修整一下就足可供大部队顺利通行的地段。
回程时,耿煊有心避开了那些施工区域。
但有一次,还是差一点就暴露了。
说到底,耿煊还是有些疏忽了,以为避开了施工区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穿行。
结果,却差点与几名狩猎者撞个正着。
还好他的视力远超对方,反应同样远超对方,在对方发现他之前,他先一步闪身避开了。
这些狩猎者,并非来自皓州的猎人,就是这十五处工地组织起来的日常猎食队伍。
“赭红眼”盆地内,现在虽然有着从整个元州搜刮而来的充沛物资,可因为十五个施工地过于分散,且道路难行,翻山越岭运送大规模物资过于困难。
“赭红眼”盆地对各处施工地的补给,便换成了补血丸、精元丹、各种药物、食盐这些轻便易携之物。
每三四天往返一次即可达成补给的目的,同时也是与各个工地维系联络,拴住人心的一种手段。
而十五处工地上千“挖掘者”每日惊人的饭量消耗,都交由各个队伍自己解决。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很困难。
可对这些人来说,赤乌山深处就是一座天然的,四季常鲜的粮仓。
打猎也不是什么苦差,反而是所有人争抢的好差事。
只有表现最好的“挖掘者”,才能得到这样的特殊奖励。
一支由数人组成的猎食队伍,一个白天的收获,就足可满足一个数十人的工地一两日之需。
这次小插曲之后,耿煊小心了很多,再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一路无话。
耿煊赶在十二点之前,返回了出发地——“赭红眼”最西端,与陈展、徐蓬等人汇合。
离开时,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狼籍现场,此刻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此处隧洞口,除了董观的嫡系力量之外,另还有七十名挖掘者。
现在都被集中安置在一处,暂停了隧洞挖掘工作。
当徐蓬向耿煊汇报对这些人的处置,询问接下来应该如何安置这些人。
旁边的陈展,也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
耿煊明白他在关心什么。
将这些人暂停隧洞挖掘,只是暂时的处置办法,还是会一直如此?
这对董观而言,有着战略级价值的通道,他“苏瑞良”是要继续完成?
还是就此打住,让其在最后关头胎死腹中,成为一个超级烂尾工程?
这事耿煊自己,其实也有些犹豫。
他也没有立刻给与回复,见一切都被徐蓬打理的井井有条。
耿煊便道:
“你安排大家都休息一下,三个小时……呃,就是一个半时辰之后,我再做安排。”
他自己现在的精神倒也还不错,可仔细想想,从昨日一大早,清源集决战开打到现在,一日一夜之间,折腾了多少事。
从血肉磨盘清源集,杀到千里之外的赤乌山深处,就没正经休息过。
现在还能保持不错的状态,除了修为高,让他身体各方面的素质远超常人之外,也有接连不断的新鲜信息给他的大脑造成了持续的刺激。
简单来说,有点亢奋了。
要强撑下去,自然没问题。
若实在撑不住,还有安神丸呢。
十天十夜不合眼有点夸张,让他五天之内都神采奕奕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可若非万不得已,耿煊还是愿意尊重自然规律,不强行去做违逆生命本能的事情。
所以,他给自己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而且,这队伍中又不止他一人,他们在这方面的“耐受性”,可比自己差多了。
或许他们今天上午已经抓紧时间休息了一阵,但耿煊还是愿意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可之所以只给三个小时,却是因为时间紧迫。
原本,耿煊也没觉得时间会紧迫到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抠不出来的地步。
可刚才在与徐蓬、陈展等人汇合之后,耿煊才忽然意识到,这过于陡峭险峻的山势,对他来说,固然没有什么妨碍,白天晚上都如履平地。
可对其他人来说,这区别就很大了。
哪怕是有他领路,若数百上千人晚上赶路,同样极容易出现坠崖事故。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晚上的一切行动,都必然受到严重影响。
如此一来,他向冯煜承诺的三日归期,不就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么?
……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经过一番简单的挑选之后,耿煊留下一百人。
一来是看守那七十名隧洞挖掘者,二来则是因为这些人要么修为偏低,要么身法太差,不擅长翻山越岭。
带上他们,不仅无法成为助力,反而会变成累赘。
三个小时的短暂休息之后,耿煊也想明白了。
对于将这条隧洞挖通,“天堑变通途”。
他内心自然是支持的,甚至觉得这件事的意义,放在历史长河中,比董观心中的宏图霸业还要更有价值。
但眼下这个时候,却不是继续这个工程的时候。
他不确定董观何时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巨变,也不知道他在知晓这处战略要地落入他人手中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对现在的他来说,暂时停止这条还剩十几天工期就要彻底完工的隧洞挖掘,却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然,这条隧洞挖通之日,很可能就是此地,以及自己,受到整个天下瞩目之日。
现在,主动让这个工程烂尾,则很可能让董观生出一些幻想。
猜测自己这个“元州土包子”,低估了这条道路的非凡价值,从而低估了他必将夺回此地的坚定决心。
这种情况下,即便发现这里易主,董观很大可能也不会声张出去,而是会想办法重新夺回来。
而即便是他声张出去,或者消息不慎从他那里泄露,面对这样一个烂尾工程,皓州,元州的反应烈度也会小很多。
更不会上升到惊扰其他州的程度。
何况,这个工程说是烂尾,可只需千名挖掘者十几日的工期就能全线贯通。
那么,只要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什么时候贯通,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所以,他根本不必急于此刻推进此事。
更何况,现在“赭红眼”易主,要想将这千名“挖掘者”纳入掌中,也并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
少不了一番折腾。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继续分散在十五个深山工地,也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耿煊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全部带回“赭红眼”盆地。
若只是将他们打败,制服,他只需一个人行动就可以。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干脆又利落。
可要将他们一个不落的带回来,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别说上千个各有心思的人,便是上千条猪,要赶着他们翻越几百里的山路,一个不少的赶到目的地,那也是不可想象的难度。
这也是耿煊明知带着两百人上路是拖累,却依然要带着他们一起行动的原因。
能够成为玄幽骑手,证明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俗,最差也是炼血修为。
经过刚才的挑选,特意将修为差,身法烂的留下来,现在这两百人在翻山越岭上面也都算是一把好手。
可相比于耿煊的标准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看的。
他也只能压低速度,耐着性子,带着这两百人在一座座高低起伏的高崖深壑之间穿行。
好在,耿煊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在每翻越过一道或者几道高崖深壑之后,耿煊就会留下少则数人,多则十数人。
让他们在某处隐秘之地安静潜伏,不要做别的事,等他返回时将他们唤出即可。
每批人员的选择,有专业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值得信赖的人员安排。
能够确保即便少数人有异心的情况下,被他留下的这些队伍,短时间内依然会严格遵行他的命令。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就会返回。
而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说成功“上岸”的玄幽骑手们,无论过往身份如何,内心想法如何,都没有人再想经历被“苏瑞良”凝视的大恐怖。
而随着人员的不断减少,队伍的移动速度不断提升。
虽然这种提升很缓慢,远达不到让耿煊满意的程度,但好歹确实在变得越来越快。
可这样的“好事”,窗口期非常短。
当队伍从“赭红眼”盆地西侧出发后四个小时,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好在,今夜星月的光辉已经非常明亮,即便不举火而行,只要将眼睛放亮,小心一点,跟随耿煊的引导,也不至于真的行差踏错,坠入万丈悬崖。
虽然身后队伍人数少了几十个,但为了安全,领路的耿煊不得不再次压低了速度。
同样是为了安全,还要刻意避开一些虽然更近却更陡峭的路线,而是选择从更远处绕行。
——虽然这些人的修为,比当初耿煊率领的,横穿赤乌山余脉的罗青等人整体高了一大截,但这里的地势复杂及险峻程度,也远在赤乌山余脉之上。
就这样,耿煊领着两百人出发,一路“下蛋”,队伍持续“减负”。
当他率领最后十人抵达最后一处,也是耿煊此前驻足远眺皓州地界的那座高山脚下的隧洞工地时,时间已经是十二月十五日的凌晨三点前后。
也就是说,耿煊一个人,两个小时就完成的,实际里程在两百五六十公里的行程。带着这两百人,却用了十二个小时才堪堪完成。
让耿煊唯一觉得比较满意的,是在他堪称保姆级的沿途照顾下,没有出现一例坠崖事故。
……
此刻,跟在耿煊身后的十人中,陈展、徐蓬二人赫然都在其中。
这一次,耿煊没有任何遮掩,带着他们就去了附近“挖掘者”休憩的简陋居所。
“嘭!”
一脚将随意拉上,阻挡屋外寒风的门板踹飞。
耿煊这一脚,并不用力。
至少,没有一脚就将门板踹成粉末。
但这忽然的巨响,落在正酣睡的数十人耳中,却足够将他们震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笔挺挺吓醒。
——并不是这些人白天晚上都在睡觉,而是隧洞轮替挖掘,始终有人在高消耗的挖掘,另一批人则在休息。
修炼者的本能反应,让许多人在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还处在迷迷瞪瞪的状态时,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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