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的府邸位于成都王宫城东侧,门前设阶,是一座类比公卿的大宅院。
陆蔚、陆夏一行人入了府,安置好车马、行李、扈从,遂直入了正殿,不过,家中管事却迎来相告,称半个时辰前,主家和季君一起,被成都王召去巡视漳河大营了。
陆蔚无奈,只能先收拾风尘,等候父亲归回。
到了次日午后,陆机方才从城外大营返回。
陆蔚前去拜见时,只见父亲神清气爽,仿佛得遇喜庆之事。
父子久别,自是先话了一番关心。尔后,父亲陆机也说了一些过去半年在邺城的近况,言语之间,不乏流露对成都王的信任。
“听夏弟说,父亲已经拜领后将军之职了?”听到这里,陆蔚迫不及待询问道。
“茂元,你的信,我已阅过了。我客居邺城不足半年,诸事不敢不小心,原本也是要推辞不就的。奈何,殿下盛情难却,再辞,可就有驳殿下厚意了。”陆机在大案后坐下,他身形挺拔,声音洪亮,自有威严。
茂元乃陆蔚表字,他听得出来,父亲似乎心意已了。
“父亲,蔚从洛都启程之前,曾谢辞彦先先生。”陆蔚犹是说道,“彦先先生已经决定辞廷尉正,南下建康了。”
“哦?我记得,顾彦先方才领廷尉正不到一年啊。”陆机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止如此,先生亦嘱蔚转告父亲,北方时局动荡已久,积重难返,河间王、东海王甚至成都王,皆各有异志,迟早肇祸天下,也因此,还是希冀父亲能早日南归江东,远离纷争。”陆蔚进一步说道。
“越是纷争,越是要有人站出来止纷争。”陆机郑重其事的说道,言辞之中不乏果决,“昨日,我与成都王殿下共赴漳河大营巡军,于营中长谈一宿,颇有意兴。殿下人虽年轻,但振兴晋室之矢志,让人钦佩。”
陆蔚心中苦笑不已,眼下父亲初到成都王麾下,彼此还处在蜜月期,当然意气相投,等到年底,这厮诛咱们陆门三族时,倒要看看如何叫人“钦佩”了!
“茂元,你在信中所言,殿下麾下人才济济,不乏旧部亲信,我等谢罪之身初访此地,居群士之右,必会遭人嫉妒。此事,为父岂能不知呢。”稍作停顿后,陆机一改口吻,语气深沉了起来。“今次,为父辞无可辞,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殿下一人之身了。殿下贤明,必能力排众议,予我支持。”
陆蔚暗暗感叹,看来,父亲真是决定孤注一掷了。
当然,他也大抵明白父亲眼下的处境,理论上,父亲确实已经推辞过统领河北大军一事,然而成都王却不许。不仅如此,父亲也还正式答应拜将,再想推辞,那可就属于出尔反尔了。
过去一个月里,他曾想过多种化解此次家门危机的方式,其中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正是无论如何都得要劝说父亲不要接受成都王委授的大都督一职,只要仿效其他名士、幕僚,在“颖府”谋一份闲职即可。
眼下,此路显然已不通。
以父亲现在的身段,除非封金挂印,带家人直接离开邺城,否则不可能在留住此间官身的同时,还能置身事外。
不过,他从刚才与父亲的对话里同样听得出来,父亲仍有一展仕途的心气,要让其现在封金挂印,肯定不会答应。毕竟,这不仅会招损陆家颜面,更是会忤成都王一番热情。
如此,摆在面前只剩下最后两个解法。其一,他只身离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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