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刚过汤荫县时,行旅中已分出了一员快骑,提前将行程通报到了邺城父亲和昆弟处,相约好了在杜北驿晤面。
掐算时间,这会儿能赶来此处的,八九不离,必是昆弟陆夏。
来到驿站院外,由北而来了一辆牛车,前后相伴了五、六骑士的扈从,转眼之间已经抵近。
历经三国归一和八王之乱等诸多战事,中原马匹日益珍惜,故而牛车普及要更盛于马车。
只是,牛车不宜长途旅行,出远门依然得用马车。
正如陆蔚所乘安车,实乃父亲陆机的座驾,按制,原本应在“驾二”的基础上另设一右騑(fei,立在右侧的马),只因今时良马稀缺,故而只能折省了一匹。
片刻后,牛车停稳,扈骑皆守礼下马。
在仆人搀扶下,从牛车上走下一位年纪与陆蔚相仿的青年,正是其弟陆夏。
昆仲自洛都一别,已有四五月之久,陆夏忙上前来问礼。
兄弟二人寒暄了一番冷暖,又说了一些近况。因天色已过午后,需抢在日落前进城,二人遂一同登上了牛车,一行人启程继续赶路前往邺城。
“兄长一月末的信,阿翁也是季春初方才收到,只是那会儿,阿翁已经答应了成都王殿下的举荐,将署理后将军一职,加领河北大都督。”启程后,陆夏立刻对陆蔚说道。
“我等一门,本是赵王案罪孽之身,蒙成都王恩遇方才得以赦罪,只是,这前后不足岁载,便于河北任将军都督,十之八九,必会招妒于成都王麾下旧部。”陆蔚语重心长的说道。
三年前,永康元年,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诛杀贾后并把持朝政。
彼时,父亲陆机被征入司马伦相国府出参军,后因参与诛讨贾谧有功,父亲拜爵关中侯、出中书郎。
然而,司马伦掌权后不久,不思进取,意图篡位。在其称帝之后,朝纲腐朽,庙堂荒唐,一度诞生了“狗尾续貂”这一著名成语。
一年之后,齐王、河间王、成都王三王兴兵讨逆,诛杀司马伦,迎晋惠帝复位。之后,齐王主持清算,怀疑父亲陆机曾参与了赵王的“劝进”,于是发廷尉治死罪。
幸得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的声援,最终免于死罪,改为流刑。
“不瞒兄长,弟随父亲从洛都启程北上前,廷尉正彦先先生、补豫章太守若思公,都曾力劝阿翁,北方乱象日盛,实不宜久留,不如早回江左故里另寻时机。”陆夏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陆蔚自是知道,廷尉正顾荣,字彦先,补豫章太守戴渊,字若思,不仅是当世名士,也是父亲陆机多年好友,更是同为吴姓世家的乡党。
就在父亲陆机毅然决然选择北上投靠成都王之后不久,顾荣、戴渊二人便先后辞离洛都,南下徐州,投靠在琅琊王司马睿的府下。
略作停顿后,陆夏又道:
“不过,阿翁却说,成都王殿下乃匡扶社稷的雄才,并且于我陆家有救命之恩,因此,坚持北上效命于成都王殿下。”
他身为家中幼子,诸事多以父、兄为主见,很多事对自己而言,一时之间也难辨良次。
陆蔚颇为郁闷,他正月末急信发往邺城,力陈陆家在面对成都王麾下的河北诸军政势力时,必将深陷错综复杂的利益冲突之中,奉劝父亲一定谨慎决断,切莫陷众矢之的。
换成大白话来说,就是希望父亲一上来千万不要起调太高!
哪里知道,洛都的赵王谋逆案刚过没多久,新掌权的齐王立刻又“重蹈覆辙”,擅权干政、骄奢淫逸、为祸庙堂。不出一年的时间,这厮又被河间王和长沙王联手做掉了。
洛都接连动荡,交通艰难,使发往邺城的信函一延再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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