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突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什么不对?谁说的?”老管家闷声问。
“我说的。”屋中忽然多出了两个人,两个年轻人,两个满脸冷笑的年轻人。
谁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进来的,他俩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在手,霎时成包围之势围住两人。
老管家再次喝问:“你是谁?”
来人中稍微年长的一人眨眨眼:“你猜呢?”
“谁与你啰嗦?”
“你猜呢?”他这次问的是范猴子。
“我猜不着。”
“真的。”
“我不大说谎。”
“这次呢?”
“也不例外。”
来的这人笑了:“好,我也不说谎,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曹操。”
范猴子笑了,嘲笑:“哈,你还说你不说谎,你现在就在说谎。”
“我没说谎。”
“哦?”
“他的确没说谎。”老管家突然说,“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杨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哦,我道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老黄油抱拳作揖,手中却握着一把刀,你说他这样子可不可笑?
杨枫微笑:“幸会幸会。”
老黄油一脸狐疑:“杨枫你不是来贺寿的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说?”
“我们路过此地,闻得方督军做寿,当然要来拜贺了。”
“为何又说不是呢?”
“大哥,不用与他们啰嗦,让我来说。”一旁始终未开口的季长青说。
——一个人的火爆性子并不会因为经过几次历练而改变,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枫笑笑,闭口不言,因为他知道,季长青的法子也许比自己的方法有效得多,也简单得多。
——最直接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季长青只用两句话,单刀直入,就说清了自己的来意。
他直截了当的说:“我只问你,前几天你们军库被盗,是谁作的案?”
季长青这一问,问得极其巧妙,别人可以回答是谁,也可以回答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若说是杨枫盗的,则又会被追问;若说不知道,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众人沉默不语,没有人回答,他们不知道怎样回答。
季长青冷冷的盯着他们,冷冷地说:“你们不知道?我倒知道,江湖传言说是我这位结拜大哥杨枫盗的,是不是?”
没有人说是,也没有人说不是,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对他们说来,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错,你说得对极了。”突听一人冷冷的说道。
这句话刚说完,辉煌的灯火全部熄灭。
季长青大喝:“谁?”
喝声方止,熄灭的灯又全亮起。
不知何时,屋外已一片通明。
杨枫季长青一跃出房,却见十几支火把照耀下,一行人走了过来,其中杨枫认识的人居然还不在少数。
方至德、伊二郎、苏雪、燕秋月、陈晋爵、三个日本刀客。
杨枫仍是面不改色:“原来方督军率众驾到,杨某未曾远迎,失敬之极。”
方督军盯着他:“你就是大盗杨枫?”
杨枫说:“不错,你说得对极了。”这句话正是方督军方才说的。
方至德嘿嘿冷笑:“杨枫,上次金州被你侥幸逃脱,你幸得不死,现在居然跑来我的军部,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哼,你把我这里当成金州了吗?”
杨枫瞧了燕秋月、伊二郎一眼,说:“方督军这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杨枫不敢目中无人。”
方至德神气之极,得意之极:“你知道就好。”
杨枫说:“这里虽不是金州,但我还是要来。”
“为什么?”
“我有一事不明,需要劳烦方督军亲自为我解疑释惑。”
“这件事很重要?值得你甘冒生命危险不辞劳苦来到此地?”方至德的话语中明显有些嘲讽的意味。
“当然值得!”杨枫的回答异常坚定,铿锵有力。
“哪件事?”
杨枫紧盯着方至德:“半月之前,贵部军库军饷被盗,听人说是我作的案,我因此险遭杀头,不知方督军有何凭证,说是我杨枫所为?”
方至德干笑几声:“大名鼎鼎的杨枫,难道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杨枫冷哼:“有人说杨枫胆小如鼠,但从未有人说我敢做不敢当的。”
方至德压低了声音,说:“既然如此,那你干脆认了吧。”
杨枫仍是冷笑:“此事与我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承认?”
这是条很充足的理由,充足得拿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讲得通,但如此充足的理由遇到蛮不讲理的人时,就寸步难行了。现在杨枫就处于这种境况。
方至德冷哼:“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方督军,我不辞辛劳到你这里来,为的就是向你要证据的。”
“哈哈······”方至德大笑,“你连自己都没有证据,不能自证清白,却到我这里来拿证据,要我帮你洗脱罪名,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方至德又补充:“你应该清楚一点,我与你是敌对关系的,你的敌人是永远不会帮助你的。”
——他的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绝对了呢?
“对,对极了。”周围有人跟着起哄。
“杨枫,这次你是插翅难飞了,不如乖乖地跪下来,求我们放了你吧。”
“放,放个屁!”一人阴阳怪气的说,“你不知道金州的施知府悬赏白银万两捉拿他吗?待会儿哥俩上去擒住他,领赏去!”
杨枫含笑而立,对他们的讥讽毫不在意。
季长青可沉不住气了:“你他妈的才放屁,招子放亮些,看清楚我大哥怎样对付你们。”
杨枫冷冷的盯着方至德:“既然方督军无可奉告,我也不会强求,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
“什么事?”
方督军现在胜券在握,决定静下心来听杨枫有什么话说,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杨枫忽然一跃进屋,众人以为他玩什么花样,纷纷拿了武器在手,准备围攻进去,却见了杨枫忽又出来,而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方至德见了这东西,脸色大变;燕秋月脸色变得更是厉害,原来杨枫手中拿的正是他家的家传至宝“玉麒麟”!!
杨枫将手一扬,问:“方督军是否认得它?”
方督军强自镇定,但声音还是免不了有点走调:“当然认得,不知它是玉麒麟的人还不多。”
杨枫点点头:“我也认得,我还知道它是燕兄家的家传至宝。”
“燕兄,我说得对不对?”杨枫问燕秋月。
燕秋月握紧了双手,瞪着杨枫,没有回答。
杨枫自己替自己回答:“我说的当然对,你怎么不问这玉麒麟为何在此出现?”
燕秋月手握得更紧,手背青筋暴涨,目光更是炽热:“我不必问。”
“哦?”
“杨枫,五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你盗了我的家传宝物,今天又在此颠东倒西,戏耍于我。”燕秋月越说越气,“杨枫,新仇旧恨,咱们今晚就在此地做个了结。”
杨枫胸中隐隐作痛,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如果没有这个不可调和的误会,燕秋月该是一位多么好的朋友呀!
杨枫眼中闪过丝丝遗憾之意,长长的叹了口气:“燕兄既然指定是我杨枫所为,我也不再辩驳,只不过……”
燕秋月的手已按在了刀柄之上:“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是方督军的寿辰,是大喜之日,我不想做些大煞风景的事,我们可不可以延后些时日再做了结?”
燕秋月没有回答。
方督军冷笑一声:“我倒不在乎,即便你的忌日就是我的生日,这也没什么不吉利的。”
“如果你怕死的话,”方督军慢悠悠的说,“就算是延长个十年二十年,也没什么关系。”
燕秋月紧盯着杨枫,看杨枫的表态。
杨枫大笑:“你说我是怕死鬼也好,说我是泼皮无赖也好,我现在确实死不得的。”
方至德嘴角微微一撇:“这恐怕由不得你吧!”
的确,一个人的生死并不能由自己掌控,它不同于命运,它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比如天外飞来的陨石砸中了你;暴雨天的一个炸雷击中了你;头上房顶的横梁突然断裂砸中你;一只疯狗咬了你;走路失足跌落深渊;骑马马匹受惊跃进山崖……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意外太多太多,数不胜数,防不胜防。意外具有的不确定性,注定你生命的不确定性。
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倒霉,偏偏就是自己遭遇诸如此类的灾难,但谁又能够保证这些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一个人看上去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他也会突然暴毙,人命毕竟敌不过“天意”,这“天意”就是自然规律。
你“生命之油”枯竭时,也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杨枫正值壮年,按理说是不会死的,——除非暴毙,抑或“意外”。
季长青突然冷冷地说:“苏雪,我不知该称你苏大小姐,还是伊夫人?我大哥不辞辛劳,尽心尽力护着你到了这里,你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害我大哥四处找寻于你……”
“不要说了。”杨枫打断了他,“看样子她是身不由己。”
苏雪紧挽着伊二郎的手松开了,红着脸,衽祳一礼:“多谢大哥对小女子的照顾,此恩以后还当图报。”
季长青冷笑:“以后?有你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好丈夫,还会让他有以后吗?”
苏雪的一双美目满含期盼之意的望着伊二郎。
“夫君,我希望你今天不要插手这件事,以报杨枫大哥对我的护送之恩”
如此温柔的目光,如此明了的情意,即使伊二郎想插手也不能了。
伊二郎问:“杨枫,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记得很清楚,”杨枫一字一字的说,“农历七月二十日。”
“三年前的事你可记得?”
“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当然记得。”
“记得就好。”伊二郎说得很缓慢,很清晰,“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八月十五,梅村静园。”
话一说完,挽了苏雪,转身便走。
杨枫突然说:“慢走,我也有两句话要提醒你。”
伊二郎止步,未转身:“你说。”
“你要好好管教你的三个弟子。”
“再有,”杨枫说,“八月十五,不要带着她。”
她,当然就是指的苏雪,伊二郎懂。
伊二郎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也懂。
杨枫已看出他与苏雪之间的感情,伊二郎值得苏雪不辞千里来找寻他,苏雪也值得伊二郎因为她的缘故,而放弃今日与杨枫为难。
高手相争,是不能有一丝牵挂的,相争之际,脑中最容不得的就是情,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多高手才变成无情甚至绝情了呢?
伊二郎转身,抱着感激和不解盯着杨枫,他感激杨枫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他不解杨枫对他的对手,对他的敌人也是如此。
杨枫没有看伊二郎,他只是注视着方督军。
方督军大吃一惊:“伊先生就这样说走就走?”
伊二郎并不答话。
仁丹胡说:“我师父说话一向算数。”
所以伊二郎携妻而去,他的弟子当然也一同离去。
所以方督军只有怔在那里,没有话说,他一向飞扬跋扈,任意指使,此时对伊二郎却无可奈何,似乎还畏之如虎。
季长青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伊二郎武功高强,是杨枫的劲敌,伊二郎这一走,无形中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心理压力,他和大哥杨枫尽可以放手一搏,还有取胜机会,可以伺机逃脱。
就在方至德怔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说:“方督军不必过虑,不用伊二郎相助,我们同样能擒住杨枫。”
说话的是一位老人,平凡普通的老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见到的那种老人,这个老人站在人群中,绝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他,但他一旦站出来,就不同了,绝对完全不同。
他站了出来,他正拿着大烟锅抽烟,大多数垂暮老人抽的那种旱烟,这种烟辛辣已极,就像姜一样辣,老姜。
这个老人咳嗽着弯着腰走到杨枫身前七尺,站定。
看见这个老人出来,方督军脸上露出了笑容,很轻松的微笑,似乎只要这老人一出手,杨枫就已擒到手来。
他是谁?看见这个老人出来,杨枫脸上竟然露出了恐惧之意,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枫竟也变了脸色!
他究竟是谁?
老人咳嗽得更厉害,腰也弯得更厉害。
杨枫把季长青拉到身后,急退几步,但季长青却上前两步,与杨枫并肩而立。
朋友有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有些事,即便他想帮,他也帮不了。
“他是谁?”季长青终于忍不住问,能令杨枫后退的人,一定不简单。
杨枫一字一字的说:“九逢雁。”
季长青脸色也变了:“隐退江湖十年的京城四大名捕之一九逢雁?”
杨枫点头。
季长青不说话了,关于九逢雁的事他已听闻很久,像他们这种强盗遇到了他,算是倒霉,倒霉透顶。
还是在他孩提时代,季长青就不断的听闻关于九逢雁的传奇故事。
二十年前,只要提起京城最著名的四大名捕之一,九逢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经办的案子全部都是最为棘手,其他人无能为力的案子。九逢雁极少亲自出手,一些小虾小将、鸡鸣狗盗之辈不值得他亲自抓捕。只是官府对那些屡犯大案特案之徒,数次追捕而无果,万般无奈之下,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请得九逢雁相助,他才亲自出马。
面对九逢雁的亲自出马,罪犯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大吃大喝,好好的逍遥快活几天,静候九逢雁的到来,乖乖的束手就擒,引颈就戮,绝对不要心存任何幻想,做无谓的挣扎抵抗,因为那都是徒劳。因为他以往的战绩完全印证了这一点,绝无差池。曾经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人,到最后也佩服的五体投地,俯首帖耳。
十五年前,一位外号“摧花手”的采花大盗卞之亮,不仅采花,而且抢劫,还要杀人灭口。接连犯下十余桩血案,仍旧逍遥法外。官府实在没有办法,请九逢雁出马。听闻九逢雁亲自出马,卞之亮口出狂言:“三月之内,我还要做十桩血案,并且要逃之夭夭,从此隐姓埋名,逍逍遥遥的过后半生。”九逢雁没有给他再次作案的机会,仅仅用了八天,从京城追逐到了黄山山麓,就在一个繁华的集市上,三招两式将他捉拿归案,断其手足,投入大牢,判其死罪,了却了这桩血案。
这就是九逢雁,一代名捕九逢雁。
“逢雁老人,”他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所以杨枫也就这样称呼他,“没想到你隐退十年,还不甘寂寞,重出江湖。”
“我也没想到。”九逢雁的声音沉重,他的心情好像也很沉重。
“你也没想到,为什么?”
“因为我没想到在我隐退后还有你出现,杨枫,你声名极响,官府捕头拿你毫无办法。这次没有人请我出来,是我自己出山的。我想出来瞧瞧,看你杨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就像是一位不再医治病人的隐医,遇到一种疑难杂症,还是技痒,忍不住要试试的,这种心态不独他有,很多人都有。
杨枫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想不到我杨枫能得逢雁老人如此看重,有幸之至。”
九逢雁将吸进的一口烟呼出,缓缓的说:“你也不必庆幸太早,你应知道捕头与强盗是势不两立的。”
“你到这里来专程是要捉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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