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花非花,雾非雾(2 / 2)雷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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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真的好冷,就像冰。

“小蝶,不用担心,这点伤是算不了什么的。”他又将小蝶的手覆在大腿内侧,抚摸着那道足有四寸长的刀疤,淡淡地说:“连这样的伤都奈我不何,这点小伤对我更是毫无损伤。”

“枫哥哥,我······我要问问,你这些伤是怎样来的?”小蝶泪眼凄恻,声音凄楚。

杨枫颤抖了一下,他发现小蝶已开始受不住打击了。

他受伤数次,总是在这里养伤,小蝶从不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只是静静的为他清洗伤口,擦药,敷药,包扎。为他熬药,炖补品,喂他药。看着杨枫伤口渐渐愈合。脸上笑容也日见其多;看着杨枫身子日渐复原强壮,她比吃了蜜还要开心。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做她认为该做的事,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她只是将自己的温柔关怀爱护给予杨枫。

但现在她却问了,她知道不该问的,她还是问了。

是不是她以女性所特有的敏感发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小蝶感觉到了杨枫的不同寻常的反应。她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但我好担心,好害怕,我不得不问,我······”

小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在几年的烟花生涯中,她已明白什么事自己可以知道,哪些事自己不应知道;哪些事自己该问,哪些事自己不应问,甚至连提也不应提。

她明白男人做事有他的理由,女人是不应过问的,虽然有的理由是女人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

因为男人有时就像孩子,女人有时就像母亲,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主张见解,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母亲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孩子身上。

以前她抚摸杨枫身上的伤疤伤痕时,总有一种自豪感,因为这些疤痕记载着他的历史,他的辉煌。但这次就不同,很不同。

她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她觉得暗中总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自己,盯着杨枫,似乎将大祸临头。

这次她看见他身上伤口,她的心跳得异常迅速,从未有过的迅速;这次她抚摸杨枫身上的伤疤,感觉自己似乎摸在毒蛇斑斓的花纹上。

她真的很担心,很害怕,所以她不得不问,不然她就不能安心。

杨枫轻握她的手,轻声说:“我明白,我不会怪你。”

——只要是别人出自真心的关心帮助你,哪怕他做错什么,也不应责怪他,而应安慰他。

杨枫不让小蝶再问,就说:“昨天我离开这里,去了衙门。你不必担心,我是去向施知府解释的,但他并不相信我。他下令逮我,于是就打斗起来。”

小蝶问:“他们人很多,武功很高强是吗?”

杨枫不在意的笑笑:“人虽不少,武功却很差,那些人全是城内的无赖游闲之人。”

“但你受了伤。”

杨枫盯着黯淡的灯,缓缓的说:“我不忍伤害他们。”

小蝶说:“他们抓住你这个弱点,便伤了你?”

杨枫点头。

小蝶没有再问杨枫是怎样逃出衙门的,既然他人已在这里,就不必问了。

两人就这样的紧紧抱着,都不说话。

有风进屋,火焰跳动。

世上最不好静的也许就是风,它不但动而且发声。它不但自己动自己发声,也弄得别的东西一起动一起发声。

屋内的暂时寂静被风声打破,杨枫又开口说话了。

“小蝶,跟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蝶沉思着,没有回答。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到你想去的地方去,永远都不回来。”

“城内把守那么严密,我担心我们走不了了。”

杨枫淡淡地说:“我要离开这里,很少有人阻止得了我。”

但小蝶还是很担心:“只要被他们发现,我们就走不了了,城内到处是他们的耳目,你带着一个大女人是很麻烦的。”

杨枫不说话,也在沉思,他突然问:“我给你的那个包袱,藏在哪里了?”

小蝶起身,不一会儿就拿来了包袱,她显得很吃力,很明显包袱很沉。

杨枫接过,打开,里边又是三个包裹。

他打开其中一个包裹,拿出来两样东西,竟是两张人皮面具。

杨枫说:“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混出城去。”

他贴上一张,俨然成了一位中年人。

小蝶嫣然一笑,仍不放心:“这行得通吗?”

“放心,行得通的。”杨枫极有把握。

两人收拾打扮一番,竟成了一对非常普通的中年夫妇,两人相视,哑然失笑。

正准备开门出房,忽听有人匆匆走了过来,两人同时一惊。

来人轻轻敲门。

小蝶急问:“谁?”

来人不答,仍轻轻敲门,敲得却有节奏了。

小蝶惊慌的眼中露出笑意,她附在杨枫耳边低声说:“是凤姐。”

她轻轻的走过去,开了门。

凤姐笑嘻嘻的走进来:“还没吓死你呀,小蝶。”

小蝶沙哑着喉咙,冷冷地说:“你是谁?”

凤姐脸色大变,后退两步:“你······你是谁?小蝶呢?你把小蝶怎样了?”

“我把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变成了谁?”

“我······哈哈,还没吓死你呀。”小蝶扯下面具,嬉皮笑脸,挤眉弄眼。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说绝不绝。

“你个死蝶儿,吓死我了,你怎么变成个老太婆了?”凤姐拍拍心口,大口喘气的说。

“我们乔装打扮准备出城的。”小蝶指指杨枫,杨枫也扯下了面具。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凤姐张大了嘴,“城内四处贴满通缉令,捉拿你,还不快躲起来!”

“他来带我走的,”小蝶偎依着杨枫,“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根本就不可能一起逃走。”凤姐说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

“全城都贴满通缉令,密探遍布,”凤姐说,“只要有蛛丝马迹,就会逃不了的。”

杨枫不开口,他不开口只因为凤姐说得很有道理;他不开口只因为自己没有把握能带着小蝶安全出城。

凤姐说:“先前听牛癞子说施知府下令,无论谁擒得你,不管是死是活,均赏银万两。”

活人要擒住不容易,因为他会反抗,只有死人才不会反抗。那些想得赏银的人就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弄死杨枫。

施知府的这一命令,无异于给杨枫判了死刑。

“怎会这样严重?”小蝶抱紧了杨枫,生怕他会突然离她而去,“凤姐,你不会骗我吧。”

“蝶儿,你怎么不信姐姐的话了?”凤姐有点委屈,“我何时骗过你。牛癞子说,杨枫单身闯府衙,打死打伤十多名捕快。杨枫,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杨枫苦笑:“我闯府衙打伤捕快不假,但说我打死捕快却很冤枉。”

凤姐说:“他们故意冤枉你,给你多加罪名,为的就是置你于死地。”

小蝶声音发颤,说:“他们太蛮横无理了,先是不明不白的抓住他,要处决他,现在又通缉欲置他于死地,凤姐,你说他该怎么办?”

凤姐盯着杨枫,故意激将他:“杨枫,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拿不出个主意来?”

杨枫叹了口气:“我已准备去查是谁这样陷害我。”

凤姐眼中有了笑意:“那你怎么还不去?”

杨枫说:“我不放心小蝶呆在这里。如果有人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她就很危险。”

“你放心,有我在她身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凤姐问小蝶,“你留在这里,怕不怕?”

小蝶摇摇头:“我在这里住了几年,早已习惯。留下来也能帮助打探谁在陷害他,我绝不会害怕的。”

杨枫问:“你能帮什么忙?”

小蝶笑了笑,说:“先抓你要处决你的是施威,现在要抓你,要置你于死地的还是他,这不能说与他无关。”

杨枫点点头。

“施威总喜欢到天香园,找现在的大红人田芸芸寻欢作乐。”凤姐说,“如果这件事真的与他有关,他难免会说漏嘴。”

凤姐接着说:“如果田芸芸肯帮助我们的话,这件事就很容易搞清。”

她已不自觉的插足这趟浑水了,口口声声称我们。

小蝶问:“为什么?”

“你说男人什么时候最难保守秘密?”凤姐问小蝶,她心想这个问题她一定答得上来。

小蝶当然能回答:“男人与脱光了衣服的女人在床上作乐时最难保守秘密。”

小蝶说得不但有理,而且不错。

关于男人她们见得多也懂得多。

男人在妓女面前总是无拘无束,大吹特吹自认为得意光荣的事。一高兴就难免失言,说出心中的秘密。

——所谓得意忘形,真是一点不错。

凤姐说:“对,如果田芸芸在床上巧妙的询问施威,说不定他会说漏嘴。”

“他说漏嘴的机会只要有一点点,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这件事也许就会水落石出。”小蝶娇笑说,“幸好我与田芸芸有点交情,拜托她做这件事,相信不会推辞。”

杨枫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小蝶与凤姐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真的得到田芸芸的帮助,事情的真相也许很快就会澄清。任何一个男人要想在田芸芸这样一个女人面前保守秘密都是很难的。——杨枫初次见到田芸芸时,就这样想过。

杨枫很感激的看着凤姐,笑笑说:“这样我们从多方面追查,不久就会真相大白。”

他紧握小蝶的手,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小蝶,她······”

凤姐打断了他:“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你回来时,我一定会将她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杨枫感激的看着凤姐,诚恳的说:“凤姐,我走之后,小蝶就托你照顾了。”

凤姐开心极了,有杨枫这样一个好弟弟的确是件开心的事,她拍拍胸脯:“我一直将蝶儿当亲妹妹看待,你还担心我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亲妹妹吗?”

小蝶也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在这里只希望你早点回来。”

杨枫轻轻的点头。

远方传来了更鼓声,已是四更。

房内的灯已灭,凤姐早已离开。

夜已很深,本应很寂静了,房内没有人说话,但并不表示安静。房内还有一种很轻微的声音,这种声音持续了很久。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时,月已在窗外窥视。

它见到了什么?

微风轻吹着窗户,月光从窗缝中射进房中,射过薄薄的笼罩,照在了小蝶白玉般的腰肢上。

如此凉夜,她腰肢上怎会有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

她纤腰上还有一只手,一直拿着丝帕的手,一只男人所特有的大手,这个男人当然是杨枫。他正轻轻地为她擦汗。汗那么多,连丝帕都似乎在滴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枫才开口说话,他问:“蝶儿,你知道我怎样去追查吗?”

小蝶摇摇头,没有开口。

杨枫说:“我要到关外去一趟。”

他本不想说出来,他知道这会让她担心的,他却又不得不说。

小蝶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她才说:“你怎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杨枫说:“我被冤枉与关外的方督军很有关系。”

小蝶问:“方督军又是谁?”她虽不认识方督军,但知道他是督军,必定不是简单人物,杨枫这一去,不知又有多少危险,她的心又慌乱起来。

杨枫只有给她解释清楚:“方督军的军饷在十几日前被盗,他的看管军饷仓库的手下说是我盗的,他便密告施威捉拿我。于是在四日前抓住了我,要不是我逃了出来,也也许成了冤死鬼。所以要查清这件事,直接从他那方面入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小蝶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枫说:“一个不知名的蒙面人告诉我的。”

小蝶说:“他的话可信吗?”

杨枫说:“昨天在衙门他救过我。”

小蝶说:“就因为他救过你,你就相信他?如果他救你是因为要陷害你呢?”

“不会的。”杨枫说,“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

小蝶很久不说话,她知道杨枫对“朋友”两字看得很重,也许比性命还重。

“还有更重要的是方督军的儿子也这样说过。他儿子是花花公子,玩女人虽有一套,要保守秘密却很难。”杨枫又忆起树洞中的那一幕了,“他与田芸芸好像也有来往。”

小蝶还是不放心:“就因为这些,你就要去关外?”

杨枫说:“这些已足够,有时的一点点线索,也足够解决问题,因为这一点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你认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方督军身上?”

“是的,我怀疑陷害我的就是他。”

“所以你就非去不可。”小蝶叹了口气。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这个办法付出的代价虽大,却最有效。”杨枫轻拥了小蝶。

大多事都是这样的,不付出超人的代价,就不会有惊人的成就。这一点小蝶也懂,所以她不再说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杨枫说:“我这一去,也许要十天或者半月才会回来,你留在这里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一切要小心在意,千万不要泄露我们的关系。”

小蝶没有开口,只是抱着杨枫。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这件事了结后,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

小蝶只是点头,不说话。

“我们要养很多孩子,七个,八个······这样你便不会寂寞了。”杨枫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声音充满了希望。

小蝶突然把他抱得很紧,她浑身发烫,脸更烫,她柔柔的说:“我不会寂寞的。”

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枫哥哥,我······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这句话如一个大爆炸新闻,把杨枫搞糊涂了。愣了一下他才问:“你说我们有了孩子?”

小蝶声音如猫叫,好像怕吓着了他:“是的。”

杨枫就像弹簧似的跳到了地上,从温柔香软的鸳鸯床上跳到了坚硬冰冷的地上,在地上打起旋来,直到把头旋晕后,才抱着小蝶滚上了床。

“你说我们有了孩子。”杨枫自己就像个孩子,既顽皮又可爱,“这是多久的事?”

小蝶眼中全是幸福兴奋的光芒,她娇声说:“大约有三四个月了。”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我怕你瞧不起我,我怕你不要我······”

“怎么会呢,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

小蝶腻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杨枫亲吻着她,很久的不开口。

过了很久,杨枫才问:“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

“因为我离不开你,你一定要快快回来,千万不要让我望穿了秋水,也不见你回来。”

小蝶秋水般的眼睛已湿,终于滴下水来,泪水晶莹。

杨枫轻柔的抚摸着小蝶的小腹,他这才发觉她的小腹的确与以前有所不同。

他的心已融化,什么都不再说,一种即将做父亲的幸福感充蕴全身。

他们都在幸福感中飘荡,身子软,心儿醉。

他们的离别只是暂时的,相聚却是永久的。

没有离别哪有聚合?没有别离的痛苦又怎会有相聚时候的欢愉?

晓莺残月,惆怅相别。

天已明,君已离。

小蝶仍娇卧在床,拥着衾被。衾被温香暖热,其中还存有杨枫的体温。

小蝶想起了一首诗:花非花,雾非雾,半夜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杨枫就是如此,半夜来令人陶醉,天明去令人惆怅。

小蝶目中无神,呆呆的盯着窗外,一分一秒的捱着时间,苦苦地守候杨枫的归来。

她不知道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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