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光以百目为中心荡起一道光圈,逼退从四面涌来的雾气后消失不见。
它呆呆望着几日前才被他骗上山来,欲做药引生吞的赵煜,眼中神色不知是愤怒还是惊讶。
可头顶那张符纸乃是临安老道对症而做,在对付它这种假托人形的阴身时最有奇效。
事到如今,百目也只能跟个提线木偶般,眼睁睁看着赵煜掐诀念咒,催起符中法力将自己一点点消磨殆尽。
海青估计是还没走出赴死的情绪,待到赵煜以符纸彻底镇封住妖道,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松弛下来。
趁他意识还算清醒,赵煜忙捡起地上的铁剑,将那些束缚住海清的触手一一砍断。
正卖力劈砍间,海青却出言拦下了赵煜。
“没用的,别浪费气力了。”
他的声音已经低若蚊呐,仿佛就连这一声呢喃都要拼尽全身的气力才能说出。
赵煜怔怔回头,却见海青立在散开的雾气中,浑身遍布指尖粗细的窟窿。
除了被刻意避开的几处致命要害,他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在渗出涓涓污血。
海青似乎早已想到了此刻局面,惨笑一声,道:
“我是非不分助妖害人,替那畜生抓了这许多百姓上山,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可落得个这般下场终究也算合该。”
说着又奋力指了指呆在原地,眼神空洞的百目,洒脱一笑:
“我已是雨中灯风前烛,剩下的时间就陪它叙叙旧好了,你快下山帮张青他们去罢,莫要再让那蜈蚣精真身逃进城里祸害百姓了…”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赵煜不知如何宽慰海青,深深看了眼他那张因失血太多变成纸白色的面孔,又瞧向已被符中法力消磨成半透明状的阴身百目。
终是咬了咬牙,提剑头也不回闯出观去。
……
夜色愈发幽冷。
一缕缕月光钻出云层落入山巅,如水般洒在紫虚观起伏接踵的屋顶脊兽之上。
风清月朗,鸟鸣山幽。
山腰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临安老道面对这出尘的景致,神色却显得愈发凝重。
“临安道长,不能再等了!”
一旁的张青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可临安老道却依旧缄口不言,只怔怔盯着山顶那片若隐若现的建筑。
在他的眼中,没有空山晓夜的出尘,更没有什么云在青天的意境,只有一道汹涌的妖气钻入了地层之下,横冲直撞绕行于山林中。
那是蜈蚣精裹挟着妖气在寻找安全的路径。
可以预见的是,也许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畜生便会嗅到他们这些藏匿在山中的生人气息,而后留给他们的选择无非两种…
或战,或逃。
张青一介凡俗,当然看不到那条足有水缸粗细的妖气。
他只是没来由心中漫起一阵惶然,不由得再次出声催促。
“再不上山,就来不及了!”
“可姓赵那小子…”
“他只说有把握在蜈蚣精破关前找到它的阴身,可现在子时已经过了,赵煜他…没准已经被妖道当成血食了。”
临安老道还在犹疑,毕竟不能镇封住蜈蚣精的阴身的话,他们着手准备的一切都是白搭,就算能拖住其一时又有什么意义。
可老道能等,脑子缺根筋的张青却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惶然,他一把扯住老道袖袍,指向高台下方:
“你看看他们,他们能等吗?足足一镇的戍军,如若在天亮前不能按时归建,等都护府查下来,莫说你我的脑袋,整个四平县都要翻过天来!”
两人目光所至的大片山林里,影影绰绰潜藏着几百号人。
其中有的头戴锦鸡羽冠,有的举幡持戟,但更多的却只是穿了身极为花哨的羽衣,两手空空做充数用。
他们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何种存在,都在用一种看热闹,甚至是调侃的目光瞧向高台上争论的两人。
反正出来前总兵大人说了,到时只要排列好,跟着台上的旗语走上几步就能拿五钱银子。
平日里这种既不用抽刀砍人,也不用脑袋栓裤腰带上卖命的肥差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
昨日,张青和赵煜商议之后,便拿了银钱去都护府贿赂那位同乡,一切便是为临安老道口中那可以“荡妖除魔”的法阵所准备。
凑人头一类的还好准备,张青稍微动用了下超能力便将原先说好的一旅边军生生加成了一镇。
但临安老道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有些难办,好在接连跑遍了全县所有的农户家才凑出了那些法器和锦鸡羽冠。
可这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赵煜能够将蜈蚣精的阴身镇封于符纸之下。
毕竟一具再强的躯壳,失了意识主导,也比寻常妖物强不了多少。
如果事情有变,恐怕除了临安老道能脚底抹油跑掉,这一镇兵丁不少都要命丧当场。
张青连声质问,终是压倒了临安老道那趋吉避凶的坚持。
“如此,便…”
“咻。”
突然间,一枚单响的烟花自紫虚观中冲天而起。
张青先是一惊,而后猛然反应过来,拍着腿好一阵大叫。
“道长快动手,事成了,封住那畜生的阴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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