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屋里,见我到来,他坐了下去,表情凝重的看着我。这是他的常态,他的脸总是淡然如水,好像从来没有能让他表情发生变化的事一样。偶尔很高兴了也会笑一下,但表情的变化,也就一瞬间就会恢复
师父指着桌几上的几张写满字的纸,说道,“这封信是你父亲托人寄来的。”
我瞬时懵了,师父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唐白啊,我唐白作为一个二十年的老孤儿,哪来的父亲。
但看着师父淡定的脸上,镶嵌着的那一双无神的眼睛,我的心慢慢被吓坏了,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父亲?
谁能理解一个做了十多年孤儿的人,突然收到“父亲”来信时的心情。甚至就连“父亲”这两个字,听进耳朵里,都难以理解到底是一个什么词。我楞在那里,等着师父开口说话。
他盯了我一会,起身收起信,说道:“这封信确实是你父亲寄来的,但你从中并不能看到一点关于你的言语,所以暂且还是不要看了。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就明白了。”
师父停顿了一会,看着呆愣着的我。接着说道:“十五年前,你父亲将不满三岁的你托付给我,当时只说你是他的儿子,还说待你十五岁的时候他自会来接你回去。谁知你十五岁那年,朝中发生一起大案,你父亲也受此牵连,被株连九族。”
“蓝玉案?”我接口道。
“正是蓝玉案。你父亲唐贞与蓝玉将军原是七拜之交的兄弟,多年来跟蓝将军一起南征北战,战功卓越,曾被封为征元狂侯。几年前蓝玉被皇上钦定为谋逆,蓝玉被扒皮填草,示众三月,并诛了三族。此案所关联的武将诸候数十人,牵连人数一万多人,几乎全被处死。
依照当今皇上的铁狠手段,你父亲作为蓝玉的结义兄弟,肯定难逃株连九族的罪罚。
这几年来我也一直担心,会不会连累到你。昨日才得到你父亲的来信,送信人说,这是三年前就写好的信,当时你父亲再三嘱托要过两三年再送过来。信中并没有提及一句你的问题。可见你父亲也是谨慎至极,知道锦衣卫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深怕信件暴露了与你的关系。”
师父接着说:“这信中也没有关于案件的问题,只是说他有一个数十年前的仇人,一直没有着落,刚刚找到踪影,自己就身陷案中,不能手刃此人已结十多年的心头之恨。信中让我代劳杀了这个人。”
我迫不急待的问道:“这人是谁,我爹跟他是什么仇?”
师父还是一脸淡定的样子,说道:“信中并没说他们是什么仇,只是说这十多年来恨之入骨,不雪此仇死不瞑目。而仇人是个蒙古人,想来是当年你父亲征战中的仇人。但带兵打仗,哪个将军不是杀人如麻,即便是曾打败过自己的对手,一般也不会记恨一生。但这人既然是蒙古人,自然也有这个可能。”
我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师父道:“信中说这人现在叫江环,已查明住在应天莫愁湖附近。”
我心中五味俱杂,说不出的滋味。我有种想手刃此人的冲动,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对于这个刚刚出现的父亲,我并没有什么感情,没有敬,没有爱,也没有恨意。但对于被他恨了半生的仇人,我却有同样的恨意。
师父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螳螂啊,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你父亲却在信中表明,活为皇上之战将,死为皇上之鬼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事你不能对皇上产生恨意。我见你父亲信中的意思,是想让你代劳,去杀了这个叫江环的人。但……”师父停下来,好像有什么顾虑。
我听着师父的话,觉得自己心中并没有产生对父亲的死有什么伤心之意,好像他的死,是一种正义的胜利,是应该死的。毕竟父亲在我的生命中,只是一个局外人。只有听到江环这个名字时,才有一种想为父雪耻的冲动。
师父接着说道:“你想不想去?”
“想”。我不加思索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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