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信看向那人,心想:是他么?
朱信虽非精读史书之人,然而也知道名列江表十二虎臣中有一人便唤董袭,字元代,正是会稽余姚人。
如此多的巧合,这董袭是原本历史中的那人可能性很大,而非如范疆之类重名之人,念即至此,绕是朱信再思稳持重也稍有激动,毕竟这可是朱信到来以后亲眼看见的第一位名将。
虽然,朱信此刻对董袭已生亲近拉拢之心,但是奈何朱信与他可谓浮水相萍,暂时还真没有什么交情。这时不禁暗恼当初在余姚求学时未曾多在乡里走动走动,错失了结识大才的良机。
“朱君,你咋心不在焉啊。你的马差些绊了。”
朱信才知胯下坐骑的异常,连忙调整。发问之人自是陈应。
朱信想到陈应与董袭是同县老乡,何况陈应广交朋友,不知陈应与董袭是否熟悉,可惜现下正赶路,没有询问的空隙。因此,这剩下的路上朱信屡屡看向陈应。
陈应感觉到朱信的目光,被看的心里发憷。陈应不知朱信有无心事,自己却是真有心事。原来陈应先前对那乡民三人路遇不公却不甚耐烦,更是急于离开。虽说初时不知事情根底,但这也成了陈应心中埂。怕朱信和身边的乡侠认为是自己懦弱怕硬。尤其是路上朱信数次看向自己,愈加应证自己的想法。陈应暗想道:莫不是朱君真觉得我是怕了那青衣官了?哎呀,要是传出去不得笑煞人了,我陈仲许一世侠名莫非要败于此事吗?不行!说啥都不行!得想个办法挽回我的形象。
不管朱信、陈应心有何想。剩下的路终究是要走完了。几人勒马翻身,改牵马慢走。此地田道狭窄,看上去村落并不发达,田道两侧还是有不少田夫躬身劳作赶秋收。
朱信趁着步行的间隙,问道:“仲许,已至此地该言于我所见者究竟是何人了吧?”
一个轻侠道:“朱君既然喜侠尚气,想必耳闻余姚北乡有位名镇半郡的大侠吧。”
“足下说得,莫不是石平冠。”
“正是。我等皆服石君,从石君久矣。今日正是石君欲与君相见,置酒侯席,愿与君畅谈。”
原来想见自己的正是这位北乡侠率。便是朱信慕名已久的石首,本来朱信以为自己还没有这么快能真正接触到他。不想他竟主动来见自己。
朱信只说:“不意信之小名可为北地侠率所闻,真是……
陈应接道:“朱君莫要自谦,你的大名早在咱们这传开了。石君现在才见你,我都嫌晚了。”
大名,自己有什么大名?真要说自己与石首唯一的联系,便是钟勤了,莫非陈应指的就是私放钟勤这回事。
乡道渐渐隐没,潺潺溪泉映入眼帘。一舟停于河间,此舟颇宽,看规模可容十数人。
一位轻侠对朱信道:“朱君,去吧。届时君疑可解。”
陈应几人站立不动,看样子是只让朱信一人进去了。
朱信肃然,踏步上舟。蓑帘一掀,步入舟中。
不想入内独见三人,左右两人可不就是两日了无音讯的范疆、钟勤二人。而中间有一人,想必便是北乡侠率石首了。此人皮肤有些黝黑,体修高长,与左右二人相比,他不似范疆魁梧、也不若钟勤消瘦。而远比二人出众的便是他的姿容,略微黝黑的面容眉羽出众,一双利目可谓点睛,这让他看起来磊落果断又尚侠杀伐。
又与左右二人的端坐不同,他坐姿随意而不慵懒,提壶自酌,反给人一种为人随和的感觉。
几人见面,石首起身而迎。主动道:“明征至矣,坐!果然年少英武、持志卧虎,不可轻也。”
石首开口热情,好似他与朱信是相识已久的朋友。朱信不太习惯,就顺意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壶。
石首笑道:“我饮酒独爱以壶置酒,而不喜杯盏,明征莫要见怪。今日邀你来此也是叙叙旧情。”
“明征应知,我早年曾入官伍讨山越叛贼。那时,曾远见汝父朱侯一面,彼时朱侯尚非侯,蹈锋饮血,强卒环围。一呼兮,贼敌屈锋,真为我会稽之雄也。曾有幸入其帐下,盘膝而谈。此即你我之缘。”
朱信才知有此事,端坐而听其下文。
石首又道:“首不过白身,本以为无缘再与朱侯续缘。说来也巧,倒是明征又与我续上一缘。”
石首视向钟勤,道:“阿勤早与我有故,却不曾想犯下如此大过。反让明征有奔走之劳,也是我之过。”
“无甚奔走之劳,彻查此案,我之本责也。我助阿勤,意气相投罢了,听闻阿勤只是协同,而无实过。又因我与阿勤乃同县老乡,故是相帮一把。”
朱信说到“我之本责时”,眼神不自觉地躲闪一下。一旁的钟勤听了朱信的话后,也低下了头。
“好,好一个我之本责,好一个意气相投。阿勤早以轻侠之身与我相交,以兄事我,我却未能待他如待弟,使他犯下大过,亦是我之过耳。固然,罪不可相抵,然,明征,我希冀你能为阿勤网开一面。如若必要一人担罪,首,愿担之。”
石首如此道,放下酒壶,诚恳地向朱信长揖。钟勤见到后,想制止,道:“勤之过,怎能由石君担,勤愿一人担之。”
“无需多言,自你服我起,你之过亦是我之过。既是我向明征求情,便无你担之理。”
石首竟是不许钟勤。执意向朱信长揖。
朱信看了二人争罪之言,暗叹无怪石首可尽得北乡侠心,也许先前钟勤并不像石首所言那般待他,可在此事以后必然对以死效忠,比起石首,自己对乡侠拉拢的手段不过只是小儿科罢了。可惜此案已经定下,二人之争倒也没了意义。
念此,开口道:“二位不必再争了,此案已定。”便将此事部分原委告知他们,但隐去了自己及县长间的谈话。
钟勤闻言一愣,转而大喜,道:“那,我阿母幼弟也……
“嗯,不日即可回家了。但劫人之贼尚为抓住,还是要小心为妙。”
石首道:“此事便交由我处理吧,必安定妥当阿勤的亲人。明征,想必你也为阿勤出力不少,日后,如若有石某能做到的,尽管唤一声,定将全力助你。”
钟勤事一落下,众人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接下来的酒宴也变得欢庆起来。
……
待朱信与范疆离开后,钟勤单独找上石首,道:
“石君,勤在此请辞。”
石首问道:“为何?是我有何处冒犯到君了么,还是有薄君之处。”
“正是石君待勤过厚,勤无颜以有罪之身污石君之名,亦不愿坏朱君之官身,勤定要离开。”
石首还要再劝,钟勤却执着要走,石首无奈,只能由钟勤。含泪道:“汝母弟即是我母弟,我定不负你。阿勤,保重。”
钟勤亦是泪流而下,只道:“石君之恩,勤此生无以为报。”终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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