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有必要杀人吗?
答案是,没必要。
这种脏活完全可以找个白手套去干:比如前脚被召见,后脚回家路上偶遇山贼,不幸丧命。
杨勇再哀悼几番,流出鳄鱼的眼泪。
但这种方法适用于在外的文臣武将,而非皇子皇孙。
天下人不懂政治,却懂人情,谁亲自杀了杨素节,谁惹得一身骚,还说不定被怎样编排《宫廷秘史》。
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废太子身份敏感,需要做点脏活给杨广当把柄,保全自己。
二来,按照“天人合一”封建王朝的老规矩,上不修德,才会天降大旱——这时候为了隋唐江山社稷,需要一个替罪羊,还必须身份高贵,足以堵住悠悠之口。
杨广懂这个道理,于是找来杨勇背锅。
杨勇懂这个道理,于是找来杨敦背锅。
前世的杨敦不懂这个道理,于是死命为自己澄清。
今生的杨敦终于懂了,政治需要,不管怎样辩白都无用,还不如以退为进,博取杨坚的同情。
至于杨敦的好父亲杨坚呢?
“你们一个个嘴上不说,以为肚子里那点小心思,朕不懂吗?”
宣政殿内,皇帝杨坚从御座上缓步走下来,环视众人。
他一身粗布麻衣,无染色,无花纹,衬得身形削瘦,却神若惊龙,叫人不敢直视。
眼神所经之处,诸大臣忙从胡床上起身,低着脑袋,鸦雀无声。
杨坚走到门口,负手转动佛珠,转过身来:“怎么?不敢说话了?朕给你们机会,说罢,这次江南大旱,诸位爱卿准备怎么办呢?”
这一次,大臣们直接哗啦啦地跪倒。
杨坚紧握住佛珠,骨节发白,青筋暴起,竭力压制住声音中的嘶哑:“江南大旱,为何拖延多日不报?”
“前脚萧宰相带多位大臣借口奔丧,辞官归隐,后脚再命人把奏报呈上来。”
“好,好,好得很啊,关键时候果然都是聪明人。”
杨坚脚步停顿,视线落在一人身上,突然说:“于文庆,那你先说吧。”
于文庆身为尚书令,又是杨坚心腹,躬身行礼,主动给梯子说:“自古旱,荒,饥,疫一体,不赶快解决,怕到时候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如今还未到夏收,百姓手中存粮吃完,当务之急,便是命人救灾,以免百姓走入绝境,生出祸端。”
“只是此次大旱辐射范围甚广,臣数理不佳,一时算不出,需要多少钱粮。”
杨坚冷笑一声,手中佛珠碾成齑粉,狠狠地摔在地上:“钱粮?对,这世间之事说到头不过钱粮二字!可朕登基十年来,天下初定,国库空虚,世民又在宋国打仗,能有多少钱粮?”
天下境内仍有宋国,明国的异姓诸侯王,外有匈奴、鲜卑、蒙古等胡人,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朕愁啊,是绫罗绸缎烧了,金银玉器砸了。这几日听说江南大旱,更是连一口酒肉都吃不下。”
“估摸着,你们中,不少也和朕差不多……你们的忠心,朕都理解。可是钱呢?钱在哪?把这个难题抛给朕,是想让朕怎么着?”
杨坚越说越痛苦,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朕夜夜勤政,不敢懈怠,为的什么?为了这天下苍生……”
“到头来,竟要眼睁睁放着上百万人置身于水火,却只能守着能跑耗子的国库,束手无策吗……”
全场都慌了神,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乱成一团。
于文庆一马当前,蹿到杨坚跟前:“陛下……”
杨坚紧闭双眼,摆了摆手。
杨广亲信段达站在人群后,飞快与户部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段达一步踏出,低头说:“陛下,臣段达有话要说。”
杨坚并未睁眼,任由于文庆帮他按摩额角:“准。”
段达清了清嗓子:“前汉书曾记载,武帝四月,关东旱,郡国四十馀饥,人相食。”
“此乃上天不满武帝之功?非也。武帝雄才大略,前承高祖基业,后破匈奴,封狼居胥之壮举,确有可称道之处。”
“此乃上天不满武帝之诚?非也。武帝时期虽有奢侈、黩武、方士之弊,却有下罪己诏之魄,仍不失为鼎盛之世。”
段达抬起头,朗声说:“陛下生性质朴,四季常服不过八套,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人心自有一杆秤,陛下实在不必因此自疚。在臣看来,此次大旱,实乃天降大任于我朝。只要君臣同心同德,便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杨坚睁开眼,神色舒缓,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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