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敦,孤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狼心狗肺之徒!”
“若不是萧贵妃收养你,视你如己出,哪来的你今日,谁料你不仅不思报恩,还嫉妒成性,光天化日之下,剑杀贵妃亲子,是为不仁不义!”
“江南地区多日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上百万百姓卖地流离失所。父亲在前朝殚精竭虑,几度咯血,何等仁德圣君?你不为君分忧还则罢了,还干出这种丑事,是为不忠不孝!”
“真是把隋唐皇族脸都丢尽了!你不引颈就戮,还有何种颜面苟活于世?”
前方传来声声怒斥,杨敦抬头望去,只见皇太子杨广手指着自己——口中怒不可遏,眉间却挂着微不可察的淡笑。
杨广一身素净圆领长袍,浆洗褪色,窄袖边缘几处破损,密密织补,腕间露出一串紫檀佛珠。
对比之下,他身后站着的皇长子杨勇则要奢华得多:面若敷粉,发鬓处点缀翠羽,颈部一圈紫貂披领,腰间大小东珠九颗,明黄色的华服,金片镶边,胸口,肩膀处都绣着宝相花纹。
杨勇常年焚香熏衣,暗香萦袖,百步可闻,好个风流的皇家公子哥。
侍卫们如众星拱月般持剑立于二人两侧,场面一片寂静。
唯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在东宫偏房里回荡。
杨敦低下头,恍惚间惊觉,自己跪在地上,手中握住一把宝剑,正插入身前一位紫衣少年的胸口。
鲜血顺着刀刃喷涌而出,飞溅到杨敦身上,又顺着衣袂滴落在地上。
满地鲜红,湿滑,粘腻,混杂着絮状的血块和皮碎。
杨敦抬起血淋淋的手,尖叫一声,对着面前的杨广就是一阵干呕。
杨广嫌恶地躲避,正欲说什么——
“太子殿下小心!”
杨勇从杨广身后窜出来,他常年与江湖游侠厮混,武艺娴熟,一脚腾空,踹在杨敦身上。
杨广微微皱眉,对杨勇的自作主张不满。
杨勇回头,身为大杨广五岁的兄长,竟恭恭敬敬行了稽首礼。
他神情恭谨,有理有据:“此子阴狠,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五皇弟不说,贸然上前,又有谋害太子之嫌。臣弟一时情急,这才出手。”
见杨勇这般说,杨广只能点点头:“你有心了。”
说罢,目光重新移到杨敦身上——杨敦刚刚不惊不慌,愣神许久,着实不像往日里痴傻的模样,这让杨广心里有些疑虑。
杨敦倒在地上,趁着假装咳嗽的间隙,迅速思索起破局之法。
他刚刚趁乱向杨广扑去,表面惊吓,实则钓鱼执法,故意留下受伤的痕迹。
等便宜老爹杨坚到来,还有一场苦肉计要演……
他眼中划过一道寒芒,下一秒,歪着头问:“刚刚看到了虫子,才一不小心朝二兄干呕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杨广居高临下打量杨敦,见他还嘟囔着又惹二兄生气了,暂时放下多疑。
杨广瞥了侍卫们一眼:“来人,把他押下去,静候父亲发落!”
四周身着盔甲的侍卫脖子弯成水平线,盯着脚尖,像是要盯出朵花儿来。
冷汗顺着众人银白色的甲胄流淌,却远不及心中一点冰寒。
他们刚刚都看得分明,太子杨广三言两语,逼迫皇长子杨勇杀死了五皇子杨素节不说,现在又嫁祸天生痴傻的十四皇子杨敦。
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又神情自若地嫁祸他人……
这哪里像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青年能做出来的?
扑通一声,领头的侍卫杨疆跪倒。
这位镇守边关多年,击退匈奴冒顿数次,立下赫赫功劳,独臂后也不失恩宠,特准进宫做太子贴身侍卫的汉子,从不折腰的脊梁微微颤抖。
杨疆深吸一口气,劝谏说:“臣斗胆,请看在十四皇子年幼不知事,加之身有痴疾的份上,不要发怒,以免伤了殿下千金之躯。”
杨疆虽然不敢直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让太子自己去澄清事实,不要推卸到杨敦身上。
他心里清楚,太子是当今皇后所生,皇后又出身开国功勋杨家,树大根深。虽然杨家元老都“意外”身亡,但功臣威势仍在,满朝上下不是故吏,便是门生。
说句大不敬的,当今圣上杨坚本是皇后外戚倒插门上位。
太子子凭母贵,又代表国之颜面。
就是杨广火烧了太极殿,说不定都要遮掩一二,怎会为难于他?
至于杨敦,他虽被萧贵妃收养,却出身区区武才人,若是牵扯进这种事情里,怕是……
当然,他不是同情杨敦,而是深知宫廷中暗卫无处不在,说不定此刻,就准备把他的表现汇报给皇帝。
杨疆是个明白人。
文臣可以提前投注,而作为武将,忠于太子,必须更忠于皇帝。
忠!诚!
哪怕是愚蠢的,暂时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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