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四大贝勒”,是指天命元年,努尔哈赤登基为汗之时,设置的四个和硕贝勒,皇太极依年纪排序第四,前三位分别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
所谓的“九大和硕额真”,即是努尔哈赤在天命五年,再次加封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为和硕额真,加上已经被废黜太子之位的大贝勒代善,十人共议国政。
李永芳道,“即使大汗想分权共治,那也轮不着四贝勒当下一任大汗啊,大汗显然更钟意阿济格、多尔衮与多铎那三个小阿哥,你不会看不出来罢?”
范文程道,“喜欢小儿子,不代表就一定会传位给小儿子,大汗既然想在大金里头搞‘共治’,那最后传位给谁,就不是大汗一个人说了算的,咱们汉人人口最多,汉人难道就没有话语权吗?”
李永芳道,“你少作怪了!我大金是马上打下来的江山,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基业,至于汉人支持不支持,那都无关紧要,主要还是看八旗在谁手里,谁手里的人多,那就该听谁的话。”
“依我看呐,这汉军、蒙军都不用管,朝鲜将来是什么反应也不必去算,关键就是要看这八旗内部的态度,那这又不是你这个汉人包衣能左右的,你瞎起什么劲呢?”
范文程笑笑,接着高高地举起手来,冲远处一个相熟的女真将领打了一个招呼,“怎么叫我瞎起劲呢?不就是比谁掌控的八旗军队更多吗?那最后也是四贝勒最多,你要是不信,我就来跟你算算。”
“虽然现在每旗原则上应该包含二十五个牛录,每个牛录有三百人,共计七千五百人,但是实际上,现在每旗的牛录数量都是不一样的,也都不是固定的,嗳……那咱们就用明国‘廷推票选’的方法来算,一个牛录算一票罢。”
李永芳道,“你要想算,我就跟你算,现在八旗之中,牛录数量合计最多的,就是现在大汗麾下的正黄旗与镶黄旗。”
“正黄旗与镶黄旗加起来,一共有六十个牛录,那这已经是六十票了,这六十票将来一定是会分给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的,大汗对此是早有打算,而阿济格三兄弟是一母同胞,大福晋阿巴亥又正值盛年,你是绝对离间不了他们的。”
“大汗之所以现在自领两黄旗,无非是因为这三兄弟年纪太小,多尔衮十四岁,多铎十二岁,大汗怕这两位阿哥不能服众,等到将来这两位阿哥长起来,那这两黄旗六十个牛录的归属问题就是板上钉钉了,所以阿济格三兄弟加起来就有六十票。”
“接下来我再跟你算四大贝勒,大贝勒代善所领的正红旗是二十五个牛录,其子岳讬所领的镶红旗是二十六个牛录,二贝勒阿敏所领的镶蓝旗是三十三个牛录,三贝勒莽古尔泰所领的正蓝旗是二十一个牛录。”
“四贝勒洪台吉所领的正白旗是二十五个牛录,大汗的另一位长孙杜度所领的镶白旗是十五个牛录,现在四大贝勒地位等同,彼此间不分上下,那无论怎么看,都是能拥有六十个牛录的两黄旗占上风。”
一只苍鹰盘旋着飞过,在空中留下一串尖锐洪亮的鹰鸣声。
范文程将目光放远,辽东大地是多么辽阔,黑黝黝的土地连绵下去,连天际线都能隔断,“老李,你这算法不对。”
李永芳牙痒痒,“我算得怎么不对了?”
范文程道,“你听我重新跟你算一遍,大汗手里的那两黄旗的六十票其实不必去管它,咱们先把这两黄旗搁在一旁,就算余下那六旗的票数。”
“四贝勒洪台吉领正白旗有二十五票,我家主子岳讬领镶红旗是二十六票,他们叔侄感情深厚,加起来就已经是五十一票了。”
“二贝勒阿敏是大汗的侄子,他的生父舒尔哈齐已经被大汗幽禁而死了,他没有资格继承汗位,所以四贝勒只要许诺其将来在大金国中地位不变,他就不会冒险去支持阿济格三兄弟的两黄旗,同样道理,三贝勒莽古尔泰亦是如此。”
李永芳问道,“这是为何?”
范文程微笑道,“因为支持了两黄旗的六十票,顶多是锦上添花,而不支持两黄旗,则是对四贝勒的雪中送炭,所以四贝勒为此开出的筹码,一定会比阿济格三兄弟要高。”
“二贝勒和三贝勒是宁愿靠手中的镶蓝旗和正蓝旗维持大金的现状,照样像之前一样,有权与四贝勒一起共议国事,也不愿意轻易屈居于两黄旗之下。”
“毕竟现在四大贝勒均分大权的政治格局已经确定了,如果二贝勒或三贝勒投靠了阿济格三兄弟,那么这个平衡就会立刻被打破,阿济格三兄弟的两黄旗独大,这是四大贝勒中谁也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那么这样一来,二贝勒与三贝勒谁都不靠,只要四贝勒能从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与杜度的镶白旗中成功争取其一,就能在八旗中获得最大数量的牛录支持,从而成功取得汗位。”
李永芳道,“哦,镶白旗十五票,加上前面的五十一票,那就是六十五票,的确超过了两黄旗。”
范文程笑道,“不,不对,应该这样算,是正红旗的二十五票,加上前面的五十一票,总共是七十六票,超过两黄旗十六票,即使大福晋阿巴亥能替阿济格三兄弟争取到镶白旗的十五票,那也比四贝勒少一票。”
李永芳笑问道,“可是大贝勒代善与你家主子岳讬已经父子分家了,你怎么能确定四贝勒一定能争取到正红旗?”
范文程淡笑道,“老李啊,这就是你不懂人情了,自古父亲和儿子闹不和,结果总是父亲先原谅的儿子。”
“人的情感都是向下一代传递的,尤其是在这种争权夺利、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儿子可能会反对父亲,但是父亲总是会支持儿子的,即使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底里却是向着儿子的。”
李永芳一下子涨红了脸。
他听出范文程不仅仅是在预言代善会跟着岳讬一起支持皇太极,而是在影射他李永芳和他儿子李延庚之间的分歧。
他的儿子李延庚为了汉人不受压迫而反抗大金,甚至不惜锒铛入狱、丢官弃职,难道他李永芳当真对汉人在金国的处境无动于衷,甘心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范文程早就窥破了这一点,李延庚是他李永芳血脉的延续,更是他内心行为的延伸,李延庚能因为目睹汉人的悲惨境遇就帮助汉人逃离后金,他李永芳就不可能反汉。
努尔哈赤能放过他李永芳不作进一步严肃处理,除了努尔哈赤到底还顾念着李永芳为后金作出的贡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努尔哈赤从来没有享受过正常的“父爱”。
努尔哈赤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父爱”都是从李成梁那里获得的,他从人伦情感上来说相当于是一个“残疾人”,是不能理解正常父子间那种隐秘而微妙的、由血脉相连而形成的心灵相通的。
李永芳侧过身去,跟着范文程把视线放到天际的另一端,“那即使你说得是对的,最后是亲近汉人的四贝勒继承了汗位,可是‘亲近汉人’,跟‘增加汉人在后金国中的话语权’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如果四贝勒要重用汉人,难道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就不会因此而联合起来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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