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土都翻过几遍了吧。”
“回福伯和少爷,托老爷的福,咱们今年赁了三头耕牛,加上赵老爷养的那两头,下种之前俺们已经把土翻了四五回。”
“田娃,四五月的水份子,你都和村里其他人安排好了吗?”
“俺已经和俺二大爷商量好了,之前找您支了两陌钱,就是要匀给那几户和咱东家田亩挨着的乡亲。他们答应了,开沟渠灌地的时候,头茬水紧着咱们的田用。”
“狗蛋,上回我给你那路绢……”
“福伯您放心吧,俺已经把那两匹绢布交给京兆府的差老爷了。他拍着胸脯保证,今年的徭役先让下河村的顶上,咱们牛家村的乡亲多半不必去上工,误不了农时。”
一桩桩,一件件。福伯就跟心里有个记事簿似地,慢条斯理地就和那些佃户把今年的农事全部捋了个清楚。
赵常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当然,他本来也不需要插嘴。他只需要在佃户面前混个脸熟,让那些人知道少东家是谁就成。
说话的同时,有佃户从家里背来了一个小小四方桌子,还有人拿来了一些粗瓷碗和一些绿蚁酒,想要款待赵家主仆二人。
赵家对待佃户不错,哪怕是丰年,收租时都用小斗盛麦粒。若是遇到了灾年,减免租子、借贷点口粮给佃户都是常有的事情。因此,不仅仅是佃户,牛家村的其他人也都称赞赵家仁义。
当然,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赵家人不会不懂:一两家干得不错的佃户被福伯点了名,并且允诺他们秋收之后要交的租子,可以适当再减点;干得不好不赖的几家,全都获得了口头上的嘉奖;唯有两户人家,春耕之后好几天了地里也没拾掇利索,则遭到赵福的训斥。
“黑娃,羊娃子。你们的那块地是挨着的,两家也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弄得跟狗啃的一样。怎么着,赵家的地租给你们种是委屈你们了?下次过来地里要还是没弄好,仔细你们俩身上那身皮!你们家里老小可都指着你们俩人干活吃饭呢,干不好活,家里人等着喝西北风哩!”
赵福板起脸连骂带吓,一通数落,骇得那两个佃农的站在田里就直打哆嗦。而且,福伯一边数落着那两个佃农,还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发出咻咻的破空声。虽然马鞭没打在人身上,但仍旧看得人心惊胆战。
“赵管家,你别说黑娃和羊娃子了,我回头帮他们俩把赵老爷那块地拾掇好。”
站在一旁的牛三看不下去了,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站了出来,向为那两人说句话。
“三儿!”村老瞪了眼儿子。
不过,他也同样为那俩人说项道:“赵管家,少东家,黑娃和羊娃子也有难处。他们两人家里糟了草窃,两个五六岁的男娃娃被贼人给偷走了,这段时间他们总得去城里找人——村里祠堂住着的牛老太奶给那两个娃娃看过香,说那两个娃娃还活着,不知被人藏在顺京城里哪个地方。”
村老提了这么一嘴,黑娃和羊娃子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哇的一声就都大哭起来。周围与其相熟的一些人莫不唉声叹气,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情。
听了村老的话,赵常也面露惊讶神色,他低声问福伯道:“福伯,什么是草窃?”
福伯也是皱起了眉头。“少爷,那是帮天杀的下三滥奸徒,尽都是些偷儿。”他接着道:“一般来说,按行当不同,咱们顺京城里管偷儿叫劈袋子、凿墙缝、牵马等等。可是在城外的偷儿都叫草窃,这帮人有时还会干些劫道的营生,不过更多都是对村子里的大牲口……和顽童下手。”
草窃就是人贩子!
虽然大景也有奴仆买卖,人牙子其实就是一种贱业,但那好歹还算有个职业——他们多少还能用“略人”这个称呼来自诩——可是草窃偷小孩,那就是连个“职业”称呼都不配有了。
毕竟,若非荒年灾年,家里但凡有口吃的,谁也不会卖儿鬻女。草窃们弄来的小孩,都是偷来的,按照大景律只要被官府抓到了,主犯会被判处绞刑,从犯也会被判流放。
只是,即便刑罚如此严重,草窃依旧是屡禁不止。就像丢了小孩的两名佃农所遭遇的情况一样,草窃作案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之后往附近的大城里一躲,苦主再想寻找到他们就难如登天。
而若是报官,且不说从来只对顺京城内治安上心的京兆府,会不会派出不良人查案缉凶。就算京兆府的老爷派人查找,想在在偌大个顺京城里找出几名村童和草窃,那也得颇费一些工夫。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找着个半截,那些村童就不知被卖给哪个人牙子,而草窃则全都拿到钱跑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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