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口舌之利(2 / 2)一般冶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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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中人,说话大多荤素不忌。许是平常逗惯了,因此被揶揄的那个也不生气,只是对几个损友反唇相讥。不过,这些人热热闹闹地胡侃,也显示出赵常说的话自有其可取之处。

若尽讲一些曲高和寡的话,短短十几个弹指的工夫,周围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而且,若是他讲得和刚刚那帮同窗一般的诘屈聱牙,这群人也听不懂不是?

“顺京城的宅子贵,绝非只是对百姓来说。哪怕是做官的,在顺京若不能做到五品以上,七八年的俸料、禄米和职田的佃租折合起来,也凑不齐买一座宅子的钱。”

聊了房价,赵常转而又聊起了大景官员的收入,讲的依旧是事实,并非虚言浪掷。

或许有人会觉得六品不也是小官?可实际上,因为大景朝皇帝把官印看得很紧,所以三品以上的官位,活着的人基本不用惦记了。

就算是当官当到了宰相的地步,比如左右仆射和中书,令也不过是正三品。纵观大景几代朝堂,全都罕有能够官居二品、一品的实权宰辅。这么一分析就能知道,即便京官品级比地方官员虚高,可是能干到五品以上也妥妥是一方大佬,而绝非什么一抓一大把的小喽啰。

“……那公廨放贷,本就是圣人为了解决官员的困厄,故而施行的一项善政。”说到这里,赵常还虚抱一拳,表示出自己对当今皇帝的尊敬。这一举动看在四门学众士子眼里,多少显得有些谄媚,白子仕更是面露讥诮。

然而,赵常却丝毫不以为意。

“汝等可知?若是中低品阶的官员能够从公廨贷得两百多贯,自己再添点银钱,哪怕是八九品的小官也能寻牙人购置座一进宅院自住,可让一家老小有了托庇之所。

那公廨放贷三年为期限,到期付讫,每月利钱止于两分。要知道,公廨放贷可是严格按照《大景杂律》,即借贷利息计算只可以本金为基础,不得回利为本。三年之后,本利结纳,共计只有三百四十四贯——远比从一些伽蓝借贷要实惠得多。

顺京城里八九品的官员,每月收入折合下来,约莫十二三贯,省吃俭用三年足以付清借贷的本利。那公廨借贷已施行了五载,按道理讲,应该至少有一批人已经得到这项善政的惠及,其家人也有了自家屋厝可以居住。”

想要考中明算科的举人,必须要精通算学十书,其中对于本利计算亦多有涉及。可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就能报出经过计算的数字,这份本事常人确是难以企及。就连对其出身多有鄙夷的白子仕,也不得不承认赵常确实是精于术算之道,绝非一无是处。

只是,事关颜面,白子仕肯定不能服输。有错没错,他都得在赵常的话里寻出点纰漏出来。也得亏他心思绵密,转瞬之间就想出了一个为难人的法子。

“赵兄说得说得不错,只是……”白子仕站起身来,打断了赵常的发言并且质疑道:“……这公廨借贷若按学兄所言乃是一项善政的话,不少官员都应该受到惠及。现如今,他们纵然无法大富大贵,可料想安居乐业应当不是难事。而且,学兄你方才也亲口说了,公廨借贷所产生的孳息不及房价上涨。然而,说一千道一万,这公廨借贷现在确实出了问题。若又按学兄那套‘正本清源’的说法,这项政可是令出自凤阁的那位徐相公,换而言之,也就是那位徐相公出了错漏。”

此话一出,周围的一些旁听者,纷纷面露惊惶神色。刚刚拿到米锦糕正吃得香甜的几个赁驴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便起身准备离开此处。这摊子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在大景朝,言语毁谤贵人弄不好可是要吃牢饭的。而白子仕所提及的徐相公,则是大景最拔尖的贵人之一。其人姓徐,单名一个钊字,乃是当朝罕见的从一品权相,身上还兼了十多个使者头衔。

据说,徐钊以转运粮食、倒腾仓廪起家,原本乃是一介豪商。又因长女得幸于当今圣人而入朝为官,一路扶摇直上。

再加上,徐钊不仅办事颇有才干,为人臣子又非常懂得进退和规矩。所以,这位徐相公非常受当今圣人的青睐。

除了被册立为贵妃的长女,徐钊还有两个嫡亲的儿子,原本分别以虎豹为名。

可是后来,那位徐相公觉得虎乃山君,自家儿子当不得“君侯”。于是,他便做主将俩儿子的名字各自降了一格。长子得了原来弟弟的名,改叫徐豹,而次子则干脆就改成了徐狸。

老皇帝得知此事之后,哈哈大笑个不止,每每见到这俩小舅子都会与其笑谈这件事,并且多次找机会不吝赏格嘉奖二人。

那徐豹年方二十有五,领了顺京西市署监正这个油水极多的差事,而比他小两岁徐狸更是被封为北衙龙武军的八郎将之一。

徐家所受圣眷之隆重,由此便可见一斑。

这公廨放贷的事情,便是五年之前由徐钊提议并一力倡导,方才最终施行下来的。

不过,那位徐相公既是贵人,多半早就忘记当年为了展示才能而做的这件小事。

白子仕攻讦赵常的点,便是后者刚刚说的那句“正本清源”——不是要正本清源么,那我就来个连坐——这事情既然是徐钊弄出来的,讲道理,现在出了问题自然也可以找补到那位徐相公身上。

对于赵常这个学兄,白子仕也是有些了解的:这个小吏之子素来谨小慎微。

四门学的同窗平日除了读书,大多喜欢议论时政,可是赵无咎这人却从来不会掺和进去。

于是,白子仕便根据对方的这个特点设了个局。若赵常回答是,那么肯定绕不开谈及当朝贵人,这番便破了赵常的“无漏金身”;而若是否认,那么赵常提出的“正本清源”一说,前后便很难自圆其说。那样一来,赵常刚刚给挣得的脸面,就会被他白子仕啪啪一顿打落到地面。

至于说,这么偷换概念,是不是故意摆烂?读书人的辩论,怎么能叫摆烂呢?想到赵常可能遭遇的困窘局面,白子仕心里就跟吃了一碗槐叶冷淘般熨帖。“区区一个小吏之子,敢跟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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