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稍稍一怔。
不过,倒不是被白子仕的偷换概念给驳得无话可说,而是因为看到一支弩箭从远处飞射而至。而那弩箭射向的,正是自以为得计,继而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模样的白子仕。
“中!”远处突然有人放声大喝。
与之相对,则是白子仕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捂着右手臂一下子跌坐在地。
头上的幞头歪斜着,长衫下摆也出现一片洇痕,一股臊臭味登时传了出来。周围与白子仕交好的同窗们刚想出手搀扶,可闻见这味道,伸手的动作不由得慢了许多。
反倒是赵常不计前嫌,像拿小鸡崽子似地,揪着领子一把将白子仕从地上薅起来,然后又把他推向其他四门学同窗人群里。
“看好他,不想手臂残废,就先别把弩箭愣拔出来。”与几个同窗吩咐了一声,赵常又向面露惶恐神色的摊主说了句:“对不住了,这事是由我等而起,与老丈无关。”
随后,他便大步走出卖米锦糕的摊子,站到大街当中,满脸怒容地大声呵斥道:“何人用擘张弩当街伤人?置法度于何地,是真当我朝无人乎?”
身壮而神满,神完而气足。赵常怒吼起来当真是隆隆作响,竟然将整条长街上的行旅都惊动了。
不少人听闻此言都多有驻足,有好事者,更是一路小跑着去找官差报告。
清河畔的这条长街地属西市,虽不是一等一的热闹之所,但是周围也时长有里卫和不良人巡逻。而且,肉眼可及的街角,便有一间主司救火的武侯铺子。按理说,街上闹出了乱子,很快就应该惊动官差前来处置。
此刻,赵常就站在宽街中心,而就在街对面酒肆二楼,一道目光已经穿过纱帘在其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回。一个穿着锦缎材质缺胯衫的男子收回视线,举起桌上的酒爵,将里面盛的三勒浆一饮而尽。他双眼大而浑圆,鼻尖挺而带勾,一动嘴唇便会扯动鼻翼,酷似一只雕鸮。
“又是个耍嘴的穷措大,尔等还等什么?”这人放下酒爵,淡淡说道:“居然跟我掰扯法度,还问大景朝是否无人?哼!”
这人身旁站着的几个穿绿色短衫的帮闲,之前都在伺候其饮酒,听到贵人说话纷纷点头称是。
“你们下去告诉那人,什么是我大景朝的法度?然后,咱们再去兰桂坊的勾栏里听曲看舞,听说那边新进来了几名胡姬,胡旋舞跳得据说堪比十几年前公孙大娘的剑舞!”
听到贵人这话,帮闲们俱都哈哈大笑起来,面上也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淫邪表情。
“都笑个屁啊?还不赶紧去做事?”随着这个贵人一声虚意斥骂,帮闲们俱都叉手告辞,一溜烟似地跑向楼梯口,噔噔噔地拾阶而下。
不多时,街面上就多出了几个满脸痘坑且长满横丝肉的浮浪子。他们皆尽穿着浅青色的衣袍,举止甚是轻佻,衣襟也松松垮垮地半敞着,露出了脖颈下几缕深色文身图影。
这些人腆着肚子,一边晃荡着,一边隐隐将赵常松散地合围在了当中,显然是不怀好意。
见到这等腌臜货色,寻常百姓见了通常会选择远远躲开,生怕给自己招祸。
哪怕专司捕贼缉盗之事的不良人,一般也不愿意与其彻底撕破脸皮。毕竟,他们人多势众。更何况,这里可是西市地界——能够三五成群为祸一方,这帮净街虎背后多半有人撑腰。
“百骏帮做事!不想惹事端的、长眼眉的,全都腿脚利索点,给爷们闪一边去!”
等到确定把赵常牢牢围住,为首一人随即瞪大眼珠子,向周围的人喊了一声。
恰在此时,一队被路人喊来的里卫赶到这里,带头的队正听得此言,便立刻都驻足不前。
原来,这个所谓的百骏帮乃是西市内的一霸,帮内豢养了百多个无赖闲汉。他们终日横行坊市,轻则寻衅滋事,重则杀人越货,手段歹毒又肆意无忌。
当然,官差之所以对其感到忌惮,更多还是因为这帮人有靠山。西市里的人都知道,西市署的监正、徐相公的大公子徐豹,就是他们帮主。
而且,从帮派的名字,便能看出来那位徐署监对手下这个百骏帮很看重。
要知道,大景朝顺京城的行伍共有两个衙门:一个是北衙,乃天子亲军,主要负责拱卫皇宫;另一个则是南衙,共计十六卫,名义上归宰相调派。
而在南衙十六卫中,声名最煊赫者,便是千牛卫。原因无他,只因这支军队负责皇帝万一出宫,在宫外的护卫工作就要交由千牛卫。
这百骏帮便是效仿后者的名字,顶多加上些避讳,于是自称百骏。不过,西市里的百姓和商贾对这帮人恨之入骨,背后都叫他们百狗——反正他们是徐豹的门下走狗,这么讲其实也没错。
当然,这话都是人们在背后说的,当面可没人敢于这么说。这不,当百骏帮的人自暴完身份,整条宽街上的人都跟白日见鬼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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