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讥讽赵常的士子姓白名子仕,人如其名,在四门学就多次展露将来要宰执天下的抱负。
只不过,虽然有雄心壮志,学业也算出类拔萃,但这白子仕为人确实有些小肚鸡肠。
赵常去年就考中了举人,哪怕是个他看不大起的明算科举人,可是白子仕依旧嫉妒莫名。凭啥我还没有金榜题名,你个小吏之子居然就能够凭着“歪门邪道”,获得释褐为官的机会?
平常倒还好,只是今日同窗们相携出游,白子仕小小露了几手才学,引来一通吹捧。因此有点飘了,以至于有点克制不住自己讥讽赵常的舌头。
而赵常,虽然也真的很想赏这位没事找事的白同学几个大逼兜,但是考虑自己在四门学的好不容易搏来的淡薄声名,他还真的只就能动动嘴皮子。
毕竟,动手是要费钱的。
一般的百姓打架,打赢了要进牢狱,打输了则要进医局。而赵常还想着春闱去考个“进士及第”的功名,以便能够以更高的起点躺平在宇宙尽头,若是现在当街与同窗大打出手,到选官的时候被人翻出黑历史可就不美了。
因此,他也只能交手对那白子仕施了一礼,先全了礼数才好再作应对。
“好叫学弟知晓。”
一开口,赵常就抢先占了一个学兄的名分,而且这的确不是托大,因为他已经考入四门学当了五年生徒,去岁还考上了明算科的举人,而白子仕只是去年从庐陵发解过来的秀才,所以他这个学兄当得名正言顺。
“治学首重正本清源,否则纵然把经义滚瓜烂熟,到头来也不过一介只会空谈的腐儒。若是为官也泰半是个庸蠹之辈。”
这句回怼不指名不道姓,可依旧让那白子仕听得相当难受,而且他还没法接茬。
因为白子仕一旦接茬,不仅失了口舌之利,相当于自认了“腐儒”、“庸蠹”——只能为他人徒增笑耳,还有可能被同窗们攻讦不尊重赵无咎这位学兄。事关名声问题,白子仕可是有大抱负的,自然要珍惜羽毛。
见其脸皮微微泛红,赵常知道自己刚刚那句锣鼓音已经敲进他的心里,接下来的话便马上进入正题:“这天下,许多事情道理都是想通的。治学如此,公廨放贷亦是如此。本来,这项政令于公于私都有极大便利,就是因为操办经手之人失了本心,方才致使其变成了弊病。”
他这话说得直白,不仅那几个同游的士子,就连摆摊卖蒸糕的老丈也听懂了。
那老丈为了多听一些,还特意停下了叫卖吆喝,用小竹篓从一个双层瓮的坛子里舀了一下,走过来给赵常和那几个士子面前的米锦糕上,多浇了一次蔗汁。
“多谢老丈。”赵常不仅没有因为其小摊贩的身份就看清了对方,反而还交手施了一礼。
毕竟,礼不可废。读书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遵守礼法,少不得要被他人骂一句狂生。而这样的名声,读书出仕之后,说不得哪天会变为政敌攻击的对象。
全了礼仪,赵常方才继续道:“顺京城,居大不易。”他又说出了令周围很多人全都感同身受的大实话。“各位同窗多暂居于学宫馆舍,近芝兰,远溷所,每人每年只需缴纳一贯房钱——说实话,这笔钱其实并不算多。顺京城归京兆府管辖,在册户籍逾百万。若是有祖产的本地人也还罢了,如果是近些年才莺迁仁里,安宅京室,少不得要为租房赁屋而感到头疼……”
“这郎君说的不错!”
“没听说么,人家可是在四门学进学的,去岁秋闱还考了明算科的功名。”
“失敬,失敬,不知是举人老爷当面。怪不得说话又好听,人长得也周正。”
“别在边上插嘴卖乖,我们是想听这位小郎君的高见,不想听你这厮诨说。”
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赵常的侃侃而谈,确实吸引了一些往来的行旅驻足旁听。有几个经营赁驴生意的押驴人,左右无事,甚至干脆把驴河岸边的杨柳树上,过来买了几碗蒸糕当晌食。
围观者的增多,丝毫没有引起赵常的紧张。他一点都不怯场,讲话的声音也依旧四平八稳,颇有书院夫子的风度。
“……为什么要租赁房屋呢?来这京畿之地办事的人若是仅仅图个方便省事,但那平康坊内的客栈、兰桂坊内的勾栏,哪个不比租赁的民屋住得舒服?在顺京城里,凡是得赁屋而居者,不敢说十成十,可是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囊中羞涩——买得起房,谁愿意租房子?”
“说得好!”
“是极,是极。此话甚是鞭辟入里。”
“这话说的极好。我阿爷三十年前来顺京,奔波劳碌一生,做得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节衣缩食十几年,最后花钱在崇义坊买了一套两进的宅院留给吾辈子孙。”
“呦吼,你冯老三还抖起来了?以前不是说你家阿爷最自豪的事情,就是生了你这个孝顺的好大儿么,怎么现在变成买宅院了?莫不是你家阿爷发现,他的好大儿其实不姓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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