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对未来有打算,而且……”
伯伯这时候才插嘴。
“我们都和斯宾塞少尉安排好了。克雷蒙还未成年,可以任性。你是他的监护人,自然要知道怎么样才是对孩子好。”
婶婶完全忽略了克雷蒙的话,似乎侄子对未来的想法只是什么粗野的酒后笑话,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之中。
男爵夫人转过头,不理会唯唯诺诺的丈夫,盯着克雷蒙,语气变得温婉柔和:“孩子,你明年就成年了,应该要学会长大了。“
她似乎说的动情,眼圈开始微微发红。“我保证,你去了军队,不出五年,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军官。这是你伯伯好不容易才和步兵营的斯宾塞参谋商量好,为你安排的出路。你将来是要成为人上人的。”
当然,你说的没错,我何止会在五年内成为军官,我还能赢得勋章呢!
克雷蒙心里悄无声息的补充道,不过是在我因为残疾退役或者死亡的纪念会上。
看着眼前这个洋溢着母性光辉的女人,他发誓,当参谋部发来自己的死亡慰问函时,对方也会是这幅表情,痛哭流涕的接过纪念章。
等悲痛欲绝的打发了走了信使,再把自己的画像挂在墙上,就可以转头在夫人们的沙龙聚会上擦着眼泪和其他贵妇人一起吹嘘自己勇敢的侄子是如何用生命证明了斯坦家男人的勇气。
“我建议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尤其是有关遗产的那部分。”
克雷蒙深吸一口气:“那是一个很公平的提议。”
伯伯这时候也伏在妻子的耳旁,小声的说些什么。
“……学费,这样吗?”
婶婶脸上那种温婉的笑意终于不见了,带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指微微掐紧,似乎正在快速的计算着什么。
“不早了,克雷蒙,你先回你的房间去,我们明天再谈。”
婶婶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做出结论,随口打发道。
克雷蒙点点头。
“好的,我是认真的,请您和伯伯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他恭敬躬身,然后转身,像着长廊尽头的侧门走去。
克雷蒙知道,背后的婶婶这个时候一定正在思考着那种选择能够将利益最大化。
她这样的人真是可怕。
婶婶对待亲情,婚姻,或者任何东西,都能像精算师计算损益比一样时刻保持理性。
这让克雷蒙联想到了在某个世界的十九世纪。
为了利益,成批成批的贵族小姐和新大陆暴发户的婚姻结合,当然落寞的破产伯爵娶一个石油或者橡胶大亨的女继承人维持门面这样的搭档也不罕见。
对于很多贵族来说,感情相比于能攫取到的利益,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玩笑。
不过换种方式思考,这样的婚姻也真是保质保量,百分百利益最大化,不含一滴爱情。
克雷蒙的卧室在宅子的第三层。
他没有贴身男仆,自己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套房里。旁边是表哥的房间,在对方去军营后。
整个三楼只有自己一个主人居住,到还算的上自在。
他没有费力的去打开客厅的水晶吊灯,而是手提着一盏汽灯,沿着棕色松木的旋转台阶向楼梯上走。
汽灯的火光,照亮了墙壁上挂着几幅家族成员的半身像。
贵族家庭一般都这么干,算是传统的一部分,把历代去世家族成员的画像挂在餐厅的两层或者走廊的墙壁上,你走在这里就相当于沐浴在祖先的荣光中。
其实传统和荣光什么的并不重要,克雷蒙觉得主要做主要是显得牛逼之气四溢。
要是一位青年贵族要邀请漂亮妹子来家中共进晚餐,就可以指着墙上的画像说:“瞧!那是我太姥爷,他曾经和国王一起围猎过。”
或者,“瞧!那是我太姥姥,某某王太后的婚礼上,就是她作为拉裙摆的女官。”
什么叫装逼,这才叫装逼。
就算你投资失败快要破产,或者因为不加节制的挥霍马上就要穷的叮当响。
那些搞银行,开工厂才新兴发达的资本家和你一比,还是土包子泥腿子乡下人。
逼格一起来,没见过世面的剧院女演员或者芭蕾舞姬什么的傻妞,立刻眼睛就成了星星眼,方便你接下来开展造人大业。
不过,其实斯坦家这墙上总共也没有几张画像。
和那些传了几代十几代的爵爷们相比,克雷蒙他们家作为贵族的历史还没有半个世纪。
他的爷爷不过是个蜡烛匠人的孩子,太爷爷的画像还是画师根据长辈的回忆画的,画像里那种贵族式的锦袍和肩带甚至就属于纯粹的臆造产物。
所以相对的,摆在这些画像就有点显得有些稀疏和寒酸。
他逐级而上,眼睛里的余光扫过这些色彩斑斓的油画,在走过最上面一张刚刚挂上去不久的像框时,脚步微微顿住。
克雷蒙把汽灯挂在一边的扶梯上,转身端详着这幅画像。
油画里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清瘦,带着珐琅眼镜,穿着深色的羊绒外套。
绘制这幅肖像的画师用了深色的颜料作为背景,羊绒外套又是棕色的,整张半身像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里的人影。
伊恩·斯坦
克雷蒙注视着相框上的文字,伊恩·斯坦,这是他老爹的名字。
对方在一个月前,刚刚死于几千公里外的一次马车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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