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宕仔细聆听沈安安和赵沛的对话,他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飞鹤将军没有死,她就在桃花寨!
陆宕因为这个猜测激动得双手颤抖。他什么都顾不了了,甚至都不去拦着赵沛了,三步并作两步扑倒在沈安安身旁,急促地问:“二当家,飞鹤将军就在寨子里,是不是?”
沈安安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陆宕转头瞪着赵沛,咬牙启齿地说:“他是魏王,他想见的人,一定是飞鹤将军。”
赵沛因为这话,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鲁莽了。他转身看向陆宕。可能因为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也可能因为他刀伤未愈,又经过了激烈的情绪波动,他一阵头晕目眩,只能用手中的大刀撑着地面,才能勉强站直身体。
沈安安和陆宕冷眼看着赵沛。哪怕他的肩膀逐渐被鲜血染红,他们也不会同情他。
陆宕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沈安安,问道:“二当家,飞鹤将军还活着,是不是?”他迫切地需要肯定的答案。
沈安安摇摇头,反问陆宕:“是你说的,飞鹤将军从启封城的城墙上跳下了兆安江。哪怕她深谙水性,你觉得她有机会活下来吗?”
陆宕用衣袖抹一把眼泪。
沈安安又道:“我知道,飞鹤将军是你心中的大英雄。你希望她活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希望自己活着吗?”
陆宕再抹一把眼泪,伤心地摇摇头。她那样的大英雄,宁愿死得轰轰烈烈,也不会想要苟且偷生的。
沈安安叹息:“对飞鹤将军来说,死亡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陆宕站起身,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赵沛,高声质问他:“你想见谁?你最对不起的人,难道不是飞鹤将军吗?”
赵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的心比他的伤口更痛。他差一点又害了飞鹤吗?
沈安安之所以带着陆宕,要的就是现在的效果。人一旦陷入了执念,很难用言语劝服他们。这大概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她劝说陆宕:“行了。你不是说,那些传闻都是旁人胡乱编排飞鹤将军的吗?如今,他是魏王爷,我们都是大景朝的子民。魏王爷想见的,是他的一个旧部。”
陆宕恨不得一刀杀了赵沛,可他知道,他在桃花寨杀了一个王爷,恐怕寨子里所有的村民都得陪葬。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沈安安的话。
沈安安吩咐他:“扶魏王爷落座吧。”
“不用了。”赵沛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到沈安安对面,盘腿坐到垫子上。
沈安安等到铜壶内的水烧开了,依主客之序倒了茶,这才吩咐陆宕等人远远守着,禁止任何人靠近。她抿一口茶水,对着赵沛说:“你想见哑男,哑男不想见你,你们之间的关系,早在启封城破城那一刻,就已经是死结,无解了。”
赵沛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她,好吗?”
沈安安摇头:“如果你希望哑男平安顺遂,那就当飞鹤已经死了吧。”
赵沛想说,他做不到,可他说不出口。他垂着眼睑说:“你和她,不可能永远做夫妻的。”
“为什么不可能?”沈安安觉得好笑。只要她和哑男乐意,他们这些外人管得着吗?
她很想讽刺赵沛一两句,但是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她缓和语气,一本正经地说:“王爷,有些事哑男心里明白,您心里也明白。大家都不是孩童了,凡事一定要争个子丑寅卯,您说是吧?”
赵沛不答反问:“我给她的信,她看了吗?”
哑男根本没打开那封信,直接投入了火炉。沈安安不想刺激赵沛,避重就轻地回答:“王爷,您何必如此执念呢。”
赵沛抬头看着沈安安,说道:“你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你不会明白。”
沈安安懒得和赵沛说车轱辘话,直言道:“按照时间推算,您认识哑男的时候,已经成家了。您所谓的喜欢,是纳她为妾,还是休妻再娶?”她的言下之意,你有资格喜欢哑男吗?
赵沛哑口无言。
沈安安不希望赵沛再次出现在桃花寨,她再接再厉:“如今,魏王妃过世了,您想起曾经的红颜知己,不管不顾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这就是您所谓的深情?你的深情究竟是喜欢她,还是自我感动?”
赵沛从未听过如此扎心的话,他几乎拍案而起,可他心中愧疚,又觉得这些话并非全无道理。说到底,终究是他负了哑男,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听他解释?
他艰涩地道歉:“今日,是我鲁莽了,对不住。”
沈安安放缓语调安慰赵沛:“如今这样不是挺好吗?您知道她安然无恙,等到诏安军南下之后,您偶尔想起她,知道她和大伙儿都在此地过得很好,您也能安心。您说是不是?”
赵沛满心想着哑男,没有听出沈安安的言下之意。他回到军营就病倒了,一连发烧三天。直到第四天退烧了,他回味沈安安的话,这才明白她希望他看在飞鹤的份上,确保桃花寨的安全,让他们都能“过得很好”。
说心里话,赵沛有些生气,他觉得沈安安把飞鹤当成了筹码。可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又有什么资格谴责沈安安呢?
站在沈安安的角度,她确实想要利用赵沛对哑男的愧疚。桃花寨实力远远不及诏安军,如果她不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却把所有人的性命赌在葛云朝对沈昭的“情深义重”,这种用人命换取清高姿态的行为,才是真正的脑子不清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下,沈安安看到赵沛失魂落魄的,压根听不进去旁人的话,她没再继续他们的话题,吩咐侍卫把他送下了南山。
时下刚过午时,正是太阳最热烈的时候。山脊上虽然有树木遮挡,但树叶还没有完全长出来,斑驳的阳光落在小几上,点点光斑仿佛溪涧的小鱼儿,正在追逐嬉戏。
四下无人,沈安安毫无形象地趴在小几上,任由阳光洒落在脸上。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他们和阿爹一起在河边摸鱼捞虾。那时候,河里的小鱼也似这般活泼灵动。
她闭着眼睛呢喃:“阿哥,葛云朝视你为知己,如今又有魏王爷对哑男的这份情谊,我一定可以完成阿爹的愿望。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呢?仿佛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她想要掩下心中的不安,可是这种不安越来越明晰。弓弩、金银,这些都是打仗的必须品。
沈安安猛地睁开眼睛,正襟危坐,视线盯着某处。战争刚刚结束没几年,培元镇才有了些许人气……
“什么人!”陆宕怒喝一声,打断了沈安安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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