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个僧人,竟然语气这么横!”袁恪心里暗暗骂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王琳也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袁恪是来要钱的,不愿多生事端,便老老实实地解下了佩刀,那几个卫兵也有样学样,一干人等这才进了院子。
法浑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袁恪一脸平静地走在后头,他们穿过了几条埋在竹林里的幽径,终于来到了客堂门口。
义嗔这才笑呵呵地迎了出来,也不行礼,也不下拜,而是故弄玄虚地问道:“檀越从何处来啊?”
袁恪知道他在考验自己,便也笑道:“从来处来。”
“那么,又往何处而去呢?”义嗔又问道。
“往去处去。”袁恪胸有成竹地答道。
经过了一番对暗号般的问答,义嗔才把袁恪等人请进了客堂。接下来,自然少不了一番清谈,但袁恪是什么人,是和萧衍当面对谈而不落下风的猛人,应付这么个偏远之地的老和尚,自然手到擒来。俩人谈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义嗔肚子里的包袱就差不多都抖完了,整个人看起来也显得有些局促。
“那么……”义嗔有些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刺史此来,究竟有何贵干呢?”
“唉!”袁恪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和尚问了,我还真不好意思说。我从京城远道而来,没想到这里竟然穷困至此,连吃住都成问题,手下人的薪饷也都还欠着没有发。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和尚可否看在皇上的面子,帮帮我呢?”
他本以为,自己搬出皇帝来,义嗔多少也会给自己点面子,但义嗔只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刺史的难处,我知道了。只是我藏龙寺庙小财薄,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但刺史要是吃住无着,我可以在寺里腾出一间客房,每天为刺史奉上斋饭,这些事我们还是做得到的。”
义嗔摆明了是在装糊涂,袁恪怎么会听不出来?但他毕竟是个斯文人,不好直接索要,便向王琳递了个眼色。
王琳心领神会,不满地嚷了起来:“和尚,你这是什么话?不光刺史要吃饭,我们这些下属,还有驻防城里的士兵们,都要吃饭,都要睡觉,你就给一间房,一碗饭,怎么够啊?我看你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就连喝茶的杯子都是玉石做的,怎么反倒跟我们装起穷来了呢?”
不料,义嗔听了他的话,脸色竟然阴了下来:“皇上有明诏,寺庙不纳贡赋,不服劳役,朝廷还时不时地贴补些钱,供庙里用度,哪里有往外给钱的道理?刺史要是想找个由头,来我这藏龙寺里揩油,就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他一拂袖子,不再理会袁恪等人,气哼哼地出门去了。
“各位,也请回吧!”法浑撇撇嘴,像打发叫花子似地说道。
袁恪铁青着脸从寺里出来,默默无言地往回走。王琳见他一路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便悄悄地问道:“公子,我是不是把差事办砸了?”
“这事不怪你。”袁恪摇摇头道,“我就是觉得,这个义嗔着实可恨!他兼并土地,大肆捞钱,却为富不仁,一毛不拔,还敢拿皇上来压我!我要是不从这只铁公鸡身上拔下几根毛,他还当我是病猫呢!”
“怎么治他,请公子明示!”王琳摩拳擦掌地问道,“我也早就看这老小子不顺眼了!”
袁恪转了转眼珠,说道:“贺别驾这几天正在清理积压的案子,咱们去问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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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贺琛,袁恪不得不承认,他要不是因为犯愣,在启陈四弊的事情上触怒了龙颜,凭他的能力,是绝对不会被从散骑常侍的位置上一撸到底,跟着自己来这偏远之地当个别驾的。
自从接到袁恪清理刑狱的命令以后,他从断如流,刚柔相济,没多少时间就把蒙受冤枉的好人和其罪难恕的坏人分得清清楚楚。
“孔子云‘苛政猛于虎’,我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贺琛叹道,“龙编这地方,是真的邪性,有人竟然就因为在闹市里跑得快了些,惊了并韶小妾的马车,就被判了个终身囚禁!”
听他这么说,袁恪心里不禁火冒三丈,但眼下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便稳了稳心神,嘱咐贺琛道:“被冤枉的那些囚犯,现在身在何处?”
贺琛答道:“牢里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不能叫他们回去了,但这城里空空荡荡的,他们又无处可去,我就让他们暂时住在军营里了,怎么发落还请公子明示。”
“毕竟是朝廷对不起他们,就先安置在军营里吧!等休养些日子,看看他们愿意去哪儿,就由着他们。”袁恪说道,“对了,用石头把牢房垫一垫,别叫他们都泡在水里了,再多燃些艾草什么的消消毒。罪犯也是人,没必要这么糟蹋,等钱到手了,咱们再重新盖一座地上的监狱。”
“公子真是宅心仁厚。”贺琛笑道,“不知这钱怎么弄法,公子想出主意了没有?”
袁恪点点头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另外一个原因。我寻思,这藏龙寺跟大户勾结,一向也是豪横惯了的,不可能一点违法的事儿都不干。你去查查府库里的卷宗,看看有没有和寺院有关联的案子,再从军营里找些被冤枉的人过来,我要请他们吃饭!”
“跟寺院有关的案子……”贺琛略一沉吟,“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两件,一件是城北徐二狗诉藏龙寺侵吞土地案,另一件是城西李三娘诉藏龙寺僧人奸淫民女案,都是今年立的案子,原告也都败诉了。”
“僧人?奸淫民女?原告败诉?”袁恪听得目瞪口呆,“莫非是蓄意构陷?”
“依属下看,不像。”贺琛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原告李三娘的证词我看了,说得还是比较合理的。倒是审案的官员以缺乏物证为理由驳回了,可这种奸淫民女的案子,上哪里找物证?”
“藏龙寺的哪个僧人牵涉其中?”袁恪问道。
“我记得,好像……好像叫法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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