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桓温签订了协议,交割了第一批粮食后,苻坚就整顿军队向北开拔了,大军现在消耗的粮食是一天也耽搁不起了,桓温虽然现在对苻坚存有警惕之心,但是他认为秦国的国力跟燕晋想去甚远,就算是苻坚个人能力再出色也很难弥补国力上的鸿沟自己接下来的精力还是应该转向燕国,尤其是慕容儁现在已经垂危,日后燕国必然少不了一番动荡,想到这里桓温心中有踌躇满志了起来。
正如桓温所料的,秦国国力实在太孱弱了,加上苻坚登基后,三年几次攻伐让秦国的国力更加艰难了起来苻坚这次南征花了半年多时间,来时虽然百姓也是贫困,但是好歹田间尚且能看到人耕作种植,等苻坚北返的时候,沿途居然旷然如同鬼蜮。
苻坚越走越不对劲,当即命人去沿途的村落打探究竟是什么情况,结果骑兵斥候寻了数个村落都荒无人烟,在找了十数个村子后,才找到一个衣衫褴褛,在田间拾荒的老人,斥候们不敢怠慢这才带着这个人来面见苻坚。
苻坚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衣不蔽体,满身冻疮的男人,不忍的挥手示意左右拿上几床被褥给他披上,然后再端上热粥给他吃,那人丝毫不顾及还冒着白烟的热粥,端起来就往嘴里送,送的太急连嘴角都烫起来了水疱,男人吃痛一不留神碗摔在了地上热粥也撒了一地看到周围的将领都直皱眉头。
苻坚见状刚想开口让人再端一碗来,只见那人浑然不顾的猛扑在地上,手嘴并用的抓食着地上的粥,连带着地上的黄土也一并送在了嘴里,这些连苻坚看的都直皱眉头,百姓的生计已经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须臾等这男子抢食完地上的粥食,苻坚才尽量和颜悦色的开口问道:“老人家,朕此番北上,见屋舍凋敝,百姓不知所踪,不知他们都去哪里了?”
那男人抹了抹嘴巴,仿佛还在回味着热粥的味道,居然连面见皇帝基本的害怕跟礼仪都忘记了,看着一边的几个少年将领忍不住了,厉声呵斥道:“陛下在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那男人却丝毫不害怕,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苻坚说道:“要么死了,要么跑了。”
苻坚闻言一愣疑惑的开口问道:“怎么死的?为何要跑?”
“呵呵,陛下,活不下去了朝廷的税赋沉重,我们种的粮食连税都不够交了日日催促军粮,征发壮丁,机灵的就逃走了,不机灵的就活活饿死了,然后草草掩埋在田间了。”男人几乎不带任何情感的说道。
“难道你们村长亭长不管你们吗?还是说贪墨了粮食?”苻坚皱眉听着这一切,开口问道。
“哈哈哈哈哈”男人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猛的起身,吓得周围的卫兵瞬间刀剑出鞘,生怕他对苻坚不利,男子却只是单纯起身,笑得浑身发抖,然后张开双臂对着苻坚说道:“陛下!看看吧!我就是这个地方的亭长!你看臣这样子贪墨了多少?”
苻坚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亭长官虽小也是一方地头蛇,生活质量尚且如此,百姓生活如此自然不言而喻。
“百姓生活当真如此艰难了吗?”苻坚张嘴艰难的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男人却毫无顾忌的开口说道:“陛下登基三年,征伐三年,这三年还赶上大旱,难道百姓生活还能好的了吗?臣倒是希望人在关中灾区,而非在此地”旱灾主要是集中在关中,地靠荆州的地方其实没有怎么受到灾情的波及。
“为何这么说?”苻坚的头不自觉的垂了下去,开口问道。
“陛下,你不知道吗?在关中,好歹官府会给救济,不至于饿死,何况就算是讨饭,长安多富贵之家,总归容易活下去,可是陛下,关中没有粮食了,陛下征伐的军粮是哪里来的呢?那便是我们这些没有灾情的地方来的!陛下,臣五口之家,现在只剩下臣一人了!”亭长说着说着,顿时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嚎哭了起来,整个军帐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四周的将领无不垂首默然,苻坚自己则是更加尴尬难堪。
愣了半响,苻坚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放心,朕这次伐晋已经带回来了粮食,等朕回了长安一定回拨付救济的。”
亭长闻言嘲讽的看着苻坚,叹息一声说道:“人都死了,陛下这个时候拿粮食来干什么?陛下从此处往长安百里,赤地百里,连草根树皮都啃光了,臣没有别的希望了,只求陛下收敛好战之心!与民休息!”
苻坚闻言更加抬不起头了,这个亭长说的桩桩件件都是实话,自己当然可以拿这仗不得不打来给自己辩护,但是现实却是,百姓的确因为自己的征伐生活的越来越艰难了,难怪今年自己要王猛统计秦国国内的编户被王猛搪塞了过去,王猛坐镇中枢对秦国现在的情况必然是比自己了解的,想到这里苻坚心中更加苦涩了起来,在自己的治理下,已经到了连户口都不敢统计的地步了吗?
苻坚已经没有什么脸去跟这个亭长交谈了,只能转头避开亭长凌厉的眼神,开口说道:“赐金五十,羊腿三只,给他重新置办一身衣服,然后让他走吧”
亭长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扭头转身跟着苻坚的卫兵下去了。
苻坚看着案几上自己早早书写好的伐燕计划,顿时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早在慕容儁病重的消息传来过后,苻坚就已经制定好了伐燕的计划,一来他要收复被燕人侵吞的河东,二来,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削弱燕国的国力,慕容儁一死少主继位,所谓主少国疑,他不相信慕容暐能够容忍的了他两个战神叔叔,到时候就是自己使用反间跟乘机谋取燕国的时机,但是现在看到百姓的惨状,他一时之间居然动摇了。
等左右回营,他秘密召见了姚苌,现在大营之中,他自认为姚苌还是能说的上话的,毕竟这人在秦国没有根基,名声也被自己搞臭了,自己随时可以宰了他,属实是拿捏了,姚苌最近被苻坚频繁召见内心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苻坚已经开始把他当心腹了,忧的是苻坚召见自己基本上都是有脏事要让自己干。
“朕本来打算这次回去就谋划伐燕之事,却没想到百姓如此艰难,这可叫朕如何取舍啊”苻坚在姚苌面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郁闷,直接开口将问题托了出来。
姚苌思索了一下,开口就对苻坚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时伐燕正是良机,陛下想想看,秦燕国力相差巨大,现在慕容暐要是登基必然主少国疑,陛下不此时攻伐,若是让燕国稳定下来,只怕再也没有图谋他们的机会了!百姓虽然艰难,但是这只是一时的艰难而已,陛下若是能击败燕国,一统北方,那么北方再无战事,百姓还会如此艰难吗?”
苻坚闻言顿时大喜,他内心也是想打的,姚苌这么说无疑是给他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苻坚高兴的拍了拍姚苌的肩膀说道:“将军真不愧是高陵公姚弋仲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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