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秀姓何，父亲何飞鹏乃黄玉峰黄玉门主，人称何门主。这次陶公会，他已先行至梁王埠，门人之事就托师弟雷远处置。黄玉门至侯县，快马不必一天可到。那天雷远召集众弟子，要分配众人。何门主弟子十二男十女共二十二人，雷远弟子十一男七女共十八人。他取来一个箱子里面放了黑白各二十的小石头，要弟子们捻签，白石头者就去梁王埠，黑石头就留守师门。

这样的办法公平，不过抓到黑石头的人可要倒霉了，人家出门增长见识的时候你要做工养猪，人家回来的时候你要去洗他们骑脏的马，不说梁王埠有多少趣事是以前听得多了，何门主爱马出名，要把马毛梳整得合他的意，可是一个大大的苦差，所以黄玉门下最怕做的工就是洗马。

那最小的黄丫头首先抗议，说她师父何门主日前有吩咐，要她去到梁王埠可要当心再当心，不能乱走，言下之意师父是要她去，而非留在家里等洗马。这话有理，何门主对黄丫头讲的时候雷远就在旁边，那直接给黄丫头一个白石头吧，他从箱里抓了一个出来。他的弟子华定夷也有话说，说他前次练那招『彩云追月』的时候使得漂亮，雷远要他到梁王埠时演给他的好友烂袖道人看。

没错，这话是他说的，所以雷远再从箱里抓了一个白石头出来。就这样，白如淦和另一个师妹说完了两老以前的承诺，雷远就又从箱里抓了两个白石头。等到沈冲张口，这个师叔没等沈冲说完话就又抓了一个白石头放在手。

最机灵的王渺看了问：“师叔您真了得，能连取五个白石头还没一个错。”雷远一笑，“这抓白子的功夫你还没学到。”众弟子听了纷纷不服，原来里面有专抓白石子的门道，那不谙此门道的人岂不要吃亏，所以本来还在苦思以前师父是否有些语病的人纷纷不满。雷远素来平易，跟这些门人取笑本就是乐事一桩，若是何门主，纵他连抓十五个白子，众弟子也不会有人敢吭一声。

既然如此，“王渺你就想个法子吧。”师叔既然把这烫手山芋丢了出来，王渺就来想办法。众弟子抬起杠来，话言话语地，渐渐变成了男女对抗。可以分给弟子骑的马，若把阿秀的小白算，共有二十三匹，这岂不刚好是二十二个男弟子，再加一个女弟子？女弟子当然不服，吵来吵去，最后的办法，就是赌。

办法这样：男弟子二十二骑先行半个时辰，然后阿秀骑她的小白出发，到了侯县，落在阿秀后面的人就得掉转马头回家，换一个女弟子来。阿秀的小白很快，只何门主的玉骢可比，即使晚半个时辰出发，以侯县的路程计，追男弟子大半是绰绰有余。

阿秀心好，一开始还不敢太快，她想只要干掉十匹也就可以满意，行前还跟众姊妹商议了一下，让她们自己决定这十个人要怎么挑。对男弟子而言，那就凭自己的工夫了，快的人去，慢的留，这样输赢无话可说。雷远见弟子们做了决定，虽觉女弟子恐怕要吃亏，倒也没去干涉。

哪知王渺使计，在中途藉买西瓜拐那几个婆婆妈妈去缠阿秀。阿秀没走一半，就超过了王渺以外所有的人，想不到路近瓜田，蹦出了王婆子，王婆子后有李婆子，李婆子后面还有一堆夹缠要卖瓜的，阿秀的人老实，老实的结果就是大败，因此女弟子全军覆没，全都不用来了。

到了侯县，见了大师兄卢韵，这个师兄比她父亲何门主还严肃许多，阿秀素来就怕他，所以明明吃了暗亏却不敢说，她知道其余的师兄们会在怡然客栈歇，见完了卢韵便来相聚。

朱百麦与斐来听他一门之人的说笑，虽不知这批师兄弟是怎么个赌法，也佩服那个王渺聪明。忽闻角落桌哈哈哈的大笑，众人诧异，什么时候那里坐了人，好像也没见他从外进来？只见一个中年书生抱着肚子，笑地很开怀。阿秀听人笑了，只好闷头吃饭，其余师兄弟没去理会，也继续吃喝。朱百麦与斐来晚饭已毕，该回房睡觉，走向侧门，经过阿秀，斐来突问：“这位姊姊，请问你几岁？”

阿秀一听此问，愣了一下，脸便红了，这个小子我根本不认识，哪有人这样问话的。她瞧了斐来一眼，又别过去，小声地跟自己说：“我干嘛要跟你讲。”阿秀同桌的白如淦和沈冲笑了，别桌的师兄们也发笑，那个白面书生虽隔得有点远，却笑得最大声，一手抱着肚子，另一手猛敲桌子。

朱百麦也吓了一跳，整个客栈大概只有斐来不觉得这样很唐突，赶快拉他的手要走。斐来讪讪然知道自己大概做了蠢事，两人匆匆正要出侧们，从大门进来一个人，沈冲眼尖，叫道：“大师兄！”众师兄弟闻声全站了起来，只见他双手抱着一个人，阿秀本是背着门的，转身一看，那在卢韵手的，正是王渺。

阿秀惊叫：“王渺！”就流下泪来，黄玉门下一时无声。

卢韵没有说话，脸色肃然，他将王渺放在阿秀桌那张空椅，众人把桌子围成了一团，阿秀吓地忘了擦眼泪，所有的眼睛都放在王渺身。有气息，众人稍松了一口气。

“拿冷水来。”

阿秀听了卢韵的话，赶紧去跟小二取了来，还带着一块抹布。卢韵浸湿了布，把王渺的脸擦了一遍，再松开他的衣，用冷抹布在他胸前和背后抹了一遍，王渺本来脸色通红，经冷布擦过，血色慢慢退了下去，良久，终于睁开眼睛。沈冲急问：“王渺，怎么回事？”王渺恍忽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着沈冲，再看大师兄，最后才对着阿秀笑了一笑，“秀秀，你十五岁又五个月大。”

又有人在笑，不过阿秀没听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口答道：“是啊，我要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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