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姨话锋一转:“阿庸头倒是好命,儿女双全。”
朱妈妈接:“可我大儿子没有自己的孩子。”
“我们做父母的,总是替孩子们贪心。”
两姐妹俩在铺满阳光的阳台里坐着,低头就是弄堂。如今的弄堂,已经没有昔日的拥挤和热闹。
“大姐姐近来可好?”
“她身体倒是很好,头发比我的还黑。就是脑子错乱得厉害。听她儿子说,医生诊断说是认知障碍症。也不知道这病跟一辈子要强有没有关系。
现在嘛,就是在加拿大的女儿补贴钱,跟前的儿子负责请阿姨照顾。大姐姐本来个子就人老了又缩小两圈,阿姨照顾起来也不困难。”
小阿姨捶着腿:“我这老寒腿,夏天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朱妈妈站起身,扭扭腰:“我其他还好,就是养阿庸头那会儿,月子里要不停地往医院跑着送奶,没休息好,盆骨没恢复。”
“为啥不停跑医院啊?”
“阿庸头出生在医院走廊,一出生头上就有块血包呀。”
“喔喔,是有这件事。我这脑子,越来越健忘了。”
“我也是经常丢三落四,脑子糊里糊涂的。”朱妈妈轻拍脑袋。
“老了老了。”小阿姨笑着直摇头。
朱妈妈也跟着笑。心里却一寸一寸发凉。
总觉得这一辈子还没有正儿八经过,蓦然发现,已到暮年。时光都去哪儿了呢?
朱妈妈赶在妹妹家饭点前回家。
骑到一半,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忽然抬头,朝前方喊道:“又闯红绿灯!就那么急不可耐!非得给孩子们带坏榜样!”
她转头看身旁,清楚地看到青春期的英俊的长子和矮哥哥一个头的穿着哥哥淘汰下的旧衣服的小儿子。
她要伸手去理小儿子的衣服领子,却摸了个空。
眨眨眼,再去看。前方既没有急不可耐闯红灯的朱爸爸,也没有少年时期的儿子们。她自己的手,也不似印象中那么葱白,而是布满了老年人特有的皱纹。
前方的绿灯亮了。
身旁的电瓶车们呼啸着开过前方路口。只朱妈妈一个人,手握着破自行车的手把,一脸茫然地站着。
还是路边的交警,发现她等了好几个红绿灯,觉得奇怪,过来询问她。
朱妈妈惊恐地望着交警:“同志。我要回家!可是我突然想不起我家在哪里!”
交警协助她把自行车搬上人行道,问她是否带了手机?
朱妈妈摸口袋,摸出一张纸条。
交警拿起纸条。那上面有一行幼稚的字体:如果我奶奶忘了回家的路,请拨打我爸爸的电话号码:1389100。
交警刚拿出手机,朱妈妈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这张纸条上什么汉字也没有,只歪歪扭扭大小不均地写了一串数字,正是之前的那个手机号码。
越来越多的纸条从不同的口袋里掏出来。
交警手里一会儿就拿了四五张。
“老人家,这些纸条,应该是你的孙子或孙女放您口袋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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