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听话”的开始就是独立。初中一毕业,父亲受不了爷爷的安排,自己选择了去部队当兵。从填信息到体检全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等通知要入新兵营了,父亲才告知爷爷,也仅仅就是告知。
别人的孩子参军,十里八乡的送别,而父亲仅是一顿粥,一顿骂就给送走了。这也是父亲一辈子的伤,也是父亲一辈子的遗憾吧。临走前,父亲摸了摸家门口他自己种的松树,也摸了摸大铁门的门柱,就要离开。奶奶从里屋跑出来,在父亲的手里塞了个布包就回家了。或许是奶奶的悲伤和爷爷的不理会,让父亲死了心,决绝地离开了。
如果说离别的火车带走的是思念,那么那一年的火车上,父亲带走的是对家的执着。从那时起,新生活的开始,也就以为着家庭生活的结束。部队的日子是未知的。初到部队,班长是热情的,同期兵都是青春洋溢地笑着。
新兵连里,父亲认识了他在部队的第一位朋友,老任。为什么叫他老任?因为16岁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老任的老家在延安。从小生活在革命老区的老任显得和别的新兵不一样。站岗永远第一名,站姿永远第一名,拉练永远第一名,就连十五公里越野,也都在前三名。
要说为什么这个处处第一的人,为什么和父亲成了哥们呢?因为父亲永远第二。父亲天天憋着劲超过老任。可是老任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陕西娃娃好吃个面,但是部队可不是家里,菜谱都是统一安排的。来了部队好几个月了,一口面条都没吃上。
一天夜班,父亲交接站岗,下岗是看见老任一个人坐在宿舍外的台阶上哭。
“你哭啥?都多大了。别闹了,回屋睡觉去。明早还跑步呢。”父亲拍拍老任的肩膀,边说边进屋。
“你懂甚。我临走前,我娘还病着呢,我弟出来送我,背着人和我拉话,让我在部队安心,家里有他不用想。平时我弟可扎眼了,这下懂事了。我是想家啊。我这一走好几年,为了啥嘛。”老任摸着眼泪,眼巴巴地瞅着父亲坐下说。
“嗨,我不想家。过几天咱们能调假出去溜达,咱俩去呗,你想买点啥?”父亲兴奋地说。
“我想吃面条,我都好几个月莫吃咧。”
“行,那咱们吃面条。”
周末,父亲和老任换成便服去了离部队不远的小市场逛逛,因为老任说要吃面条所以他们就在市场拐角的做面的小摊坐下。刚坐下,朝鲜族的老妈妈就上来了几碟小菜,还有麦茶。父亲点了两碗面和一碟米肠。等菜的功夫,父亲问老任:“任哥,你来部队为了啥啊?”
“我还能为了啥,学习不好,一开始我爹说不能让我学坏,让我在部队里练练心性。”老任撇撇嘴,似乎是不太满意他爹的决定。“但是后来,我觉得听党话,更党走,作为军人我荣耀啊。”
话还没说话,面上来了。老任直直地看着面,眼睛里溢出来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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