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我的孤寂生活(1 / 1)一杯鲜牛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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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里的白天很长,夜更漫长。孤独寂寞时时朝我袭来。白天还好,有老师和学生,到了晚上,沉寂的大漠如沉睡的雄狮,整个校园里只有孤寂的我。幸亏来时我带了好多小说,于是,它们成了陪伴我最好的伙伴。我喜欢读名著,红楼梦是我的最爱。小说,如果你真的读进去,你便会身临其境,仿佛自己置身于其中。当林黛玉哭着葬花时,我似觉得自己十万火急跑到她的跟前,对她说道:黛玉,宝玉是真的很爱你,你难道没感觉吗?可怜的林黛玉没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向我,我也在和她一起流着泪。宝玉成亲那夜,外面灯红酒绿,而怡红院却阴风瑟瑟,林黛玉魂飞梦绕------,我似几次冲到贾府堂上,却被几个大汉拦住。我大吼:“贾老太,你算什么老祖宗,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又似有人捂住了我嘴,是周师傅,我怪罪着周师傅,为何不让我喊。

我困了,进入梦乡,梦里我真的是身临其境,身在其中。

呼啸的风声唤醒了我,我不情愿的睁开眼,天已大亮。贾府还在脑中萦绕,我在想,黛玉真的死了吗?宝玉又怎样了?人,这一有知觉、有感情、有思想、有------的动物,真是太难太可怕了。

看古书,流眼泪,替古人担忧。我也禁不住为《啼笑因缘》里的沈凤喜担起莫名的忧来。我以为那结果是必然的。我闭上眼睛细推敲着其中的一些情节:如果说,沈凤喜头回被骗进尚公馆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么,以后的第二、三回就该是勉为其难了,或者说,是作者自己的想法。作者会说:尚、刘家有钱而沈家爱钱。不错,但尚、刘家的意图是再明白不过的了,连沈家母女俩也多次说过,好端端的人家会白白给钱?明明是陷阱,又偏偏往里跳。作者还会说:这不正说明了沈凤喜那种贪图荣华富贵心里?然而,细细想来,仍有欠通之处。又想,现实生活不就是如此,谁又能说得清楚。

我忽然悟道:生活里却有许多深不可测的道理,这些道理让你永远也想不明白且发人深省。我将它记了下来,于是,就成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我养成了记日记的恶习。心情好时记,心情不好时也记,平淡时记,激动高兴时也记。我记日记的很随便的,想起什么记什么,有感无感都记。时间往往是在夜深人静时,因为那时,我的脑子便会像一匹骏马驰骋在无际的大草原上。

又是死一般寂静的夜,连一点细小的风声都听不见,闭了会儿疲惫的双眼,又用力的眨几下,推开小说,翻开日记。今天,我莫名的想起了临走时情景:

韩露露是我的邻居,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俩可谓亲如兄妹,两小无猜。露露很懂事,她妈妈常年有病,一年四季药不离口,她在家充当着妈妈的角色。她虽比我小,却像大姐姐照顾着我。我走那天,说好就在家说再见,不去车站了,可当火车进站时,她还是东张西望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脸都成了白色,手里是两颗有红又大的苹果和一纸袋。我们从小是看着彼此一起长大的,所以很自然、随意,似从不顾及什么。当时送我的还有两个男同学,她当着他们的面摸着我的脸,眼里是晶莹。其中一男同学开着玩笑,她也不生气,火车要开了,她把苹果、纸袋交给我转身跑去。

来了快俩个月,我竟忘记了那纸袋,我忙下炕,翻箱倒柜找出纸袋,纸袋里竟是奶糖,红枣和一件崭新的白衬衣,白衬衣的口袋里有一封信。我慌忙打开。露露的字很秀丽,像窈窕淑女,又像玲珑小妹。我细细的读着。原来露露竟喜欢着我,我呆了,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不,姐姐更恰当。她原本想和我一起来,可妈妈的病,年幼的弟妹,她放弃了。她说,我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几乎哭了一整夜。我记起来了,那天在火车站,她的眼睛真是又红又肿。无心肺的我只顾和同学,爸妈告别,全然没顾的上她。如今,心里好酸。

我反复读着露露的那封信,眼前是韩露露一双清澈明亮的丹凤眼和泼辣的身影:

那天,一个人在家的我无聊的躺在沙发上看着书,不觉睡着了,朦胧觉得脸上好痒,睁眼,是疯丫头露露,双手背后,嘻嘻笑着。我看她一眼。

“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你好漂亮呦。”露露古怪的笑。

我打着哈欠起身,想开门出去,韩露露拉住我。

“去哪?先照照镜子。”她拽我到镜前。

这是什么,我变成了一只大花猫——大红的嘴,漆黑的胡子,怒睁的双眼。可恶的韩露露在我身后笑弯了腰。我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你个坏蛋,趁我睡着了,整我。我让你整,让你整。”我的摇晃不但没让她停止笑,反而更花枝乱颤。我累了,任凭她靠在我肩上,一股露露姐特有的香气钻入我的鼻,我松开了手,露露冲我做着鬼脸跑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笑。

夕阳就要下去,在大漠的最西尽头,是座好似驼背老爷爷的大山,山的上空有好多的云团,云团的周围是些模糊不清的晕,像被火烧着一样,红红的。我呆呆的望着它,喉咙忽有种难言的苦涩,心中的孤寂蔓延全身:我为什么要来这儿,难道就为了毕业时在同学会上许下的一句豪言壮语‘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应该去最艰苦的地方。’我错了吗?我自问着。

学校外通往大漠的边际竟出现了一条小路,此时,这条小路在夕阳景致的映衬下闪着金色的光,殊不知这竟是我踩出来的,每当夕阳夕下时,学校里空无一人,孤寂难捱的我便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向广袤无垠的沙海,有时,还会碰到一两颗沙枣树,五六月份是它的花季,八九月份便是硕果累累。广阔的沙漠很少有人,金黄透着微红的果实沉沉的压弯了树枝,我撸一把放嘴里,软软绵绵的果肉甜甜的。周师傅告诉我,把它拌在面里,上锅蒸熟,更是好吃。

小路细细长长,有时一阵狂风刮过,便不见了踪迹,几天后,我的双脚又恢复了它的原貌。一天天,一月月,周而复始,我不愿其烦的开辟着。我的执着,换来出奇惊喜,我竟在汪洋沙海中发现一片明镜般的小湖,清澈见底的湖像一熟睡的婴儿,安静,可爱。湖的四周是绿色的芦苇,微风摆过,芦苇在摇荡着。而更惊喜的还是湖中央还有一对极可爱的小鸳鸯,鸳鸯的毛油亮亮,漂亮极了!此时,我真感叹,我来对了。

忙碌一天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由于杨妍的请假,我一天都在上课。放学后,我独自走在那条小路上。沙子还发着热,我赤脚坐在高高的沙丘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温暖,厚实的手蒙住了我的双眼,手心潮潮的。我的心稍许的紧张。

“谁呀?”我的声音有些大,手也在用劲掰着那双手。

“咯咯咯。”爽朗的笑。

我的心松了下来。

“乌云娜,是你。”我放下手。

“一个人想什么呢?”乌云娜的手也放下来。

我扭转头,浓眉大眼的乌云娜咧着嘴,白牙闪着光。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瞎想。”我笑笑。

“你放羊?”我看向她。

她没回答我,挨着我坐了下来。

“你们城里人不懂我们沙漠,其实沙漠也是很美的。”乌云娜的眼里是光。

“我出生在这大沙漠里,她养了我,像妈妈。”夕阳下的乌云娜很美。高高的颧骨彰显着蒙古人的血统。她今天不是围着纱巾,而是戴了顶帽子,她将帽子拿下来,抖着沙子,两条粗黑的大辫掉了出来,辫梢系着七彩绳。

“你如果待的时间长了,你真的会爱上它。你别看她有时会生气,发脾气,甚至咆哮,其实,大多时间她的温柔,她的善良就像我的妈妈。”乌云娜眼里似有了雾。

“我三岁时,开始了懂事。看着每天与我相依为命的阿爸和羊圈的羊,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问着阿爸。我的妈妈去哪了。阿爸用各种理由骗着我,我相信着。”乌云娜咬了下下唇。

“一天天,一年年,春去冬来,我依然看不见妈妈,我哭了,缠着阿爸,要去找妈妈。”乌云娜眼里的雾变成了晶莹。

“那一年冬天格外的冷,阿爸把我裹的厚厚的,坐在骆驼软软绵绵的背上去放羊。我生病了,烧的很厉害,日夜不停的哭着要妈妈。阿爸熬红了眼,陪着我哭。”她长出一口气。

“我闹腾的越来越厉害,不吃不喝,好似快死了。有一天,阿爸喝了酒,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流着泪告诉我,孩子,沙漠就是你的妈妈。”乌云娜的喉咙在动。

“沙漠?我睁着流泪的大眼看着爸爸。”

“阿爸端起多半杯酒一口吞下。长吁一口,半响:你是阿爸从沙漠里抱回来的。”乌云娜的眼看着远方。

“阿爸婆娑着我的头: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阿爸骑着骆驼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羊,走着走着,听到有孩子在哭,我很奇怪,以为听错了,茫茫沙海,那里有什么人。我没停,继续向前走着,骆驼的铃铛叮铃响着,孩子的哭声依然清晰,我忙停下,四周寻找,真的就找见了你,你被一破旧的蒙古袍子包裹着,小脸冻得发紫,可哭声却很洪亮,裹在袍子里的小脚乱瞪着,嗓子也哑了。我抱起你,四下望着,哪里有人,静悄悄的沙漠里只有驼铃的叮铛声。”乌云娜的喉又是一动。

“阿爸又是一大口酒:可怜的你,一到我的怀里马上停了哭,小眼睛闭着,小嘴却不停的吸吮着,小头拱向我的怀里,我知道你是饿了,我打开水壶,慢慢向你嘴里喂着,你饿坏了,急不可耐的喝着。我不敢走,怕有人回来找你,抱着你坐下来,从天亮等到日落,眼看天黑了下来,刮起了大风,你又要饿的大哭,我只能抱你上了骆驼,回到家。”乌云娜的眼依旧看着远方。

“阿爸喝酒时爱沏上一壶浓浓的茶,边喝酒边喝茶,阿爸喝茶是用碗,我们蒙古人都这样,他端起多半碗一饮而尽。阿爸的眼里是迷茫与爱怜。”乌云娜低头咬咬唇。

“那年阿爸二十六岁。从十岁开始阿爸相继失去了爱他的额吉,阿布,就是妈妈爸爸。十三岁时,他便一个人在这无尽的大漠里独自生活,与他为伴的是额吉、阿布为他留下的三十只羊和两间低矮的小房。可怜的阿爸举目无亲,用从额吉和阿布那里学来的仅有的本事,艰难的生活着。阿爸虽没念过书,却聪明,心灵,再加上天生的勤劳,阿爸的羊养的又肥又好,繁殖的也很快,阿爸把羊卖到了场部,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羊销量很好。阿爸不知辛苦的劳作着,积累着财富,二十二岁那年,他推倒了额吉、阿布留下的低矮小房,盖起了如今的大院和羊舍。随着大漠人的增多,他又开了小卖部,阿爸小卖部的东西又便宜又好,他说,挣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为大漠的人提供方便,是大漠养育了他,大漠就是他的额吉,他不想让额吉凄凉、孤独,他想让更多的人来大漠,让更多的人来美化大漠,造福大漠。”乌云娜有些激动,脸上露出微笑。

“阿爸抱回我后,犯了愁,他还是一半大小伙,怎能养活了了我。可我是沙漠额吉交给他的,他带我去场部医院,找了杨医生,仔细询问着抚养我的一切。阿爸用羊奶和骆驼奶喂养着我,在沙漠额吉的保护和阿爸的精心照顾下,我奇迹般的成活并茁长成长。”乌云娜的脸上是灿烂的笑。

“阿爸为了我决定一辈子不会娶妻,他说到做到,二十年里,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幸福的生活着。”乌云娜看向我,眼里的幸福让人羡慕。

天黑了,乌云娜赶走了羊群,我独自一人坐着,我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破旧蒙古袍里一哭的声嘶力竭的婴儿。那是一怎样狠心的额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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