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打得一手好算盘,清欢是皇上最宠的公主,此番尚婚必然荣宠异常。
她母家人丁不旺,只得清欢两个舅舅几个表哥在朝中,余带的旁支门生,扶扶带带,也比不了皇后赵家的枝繁叶茂。
清欢必然是要尚一个朝中重臣,有权有兵还有钱的门第。只是这,谈何容易。
贵妃此时把朝中未婚子弟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和各命妇谈得热火朝天。
清欢实在受不了头上疼痛,告了个罪,想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歇一歇。
她急急忙忙往前走,花丛中拐出一个人影,笑着朝她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公主。”这么热的天,呼延旻一身锦衣玉袍,头上半点汗珠也无,衣冠楚楚倍加清爽。
清欢见是他,也顾不得礼仪,扶着头上的花冠道:“好多日不见你人影,今日为何来的?”
“当然是为公主生辰而来。”呼延旻笑着看她一身的不适,对她招手,“这边来,后头有间清幽的亭子可以歇歇。”
一进亭子,清欢招呼着宫人帮她解下头上沉死人的发冠,松懈下来,反倒觉得整个头皮都火辣辣的疼。
反观呼延旻,好整以暇地坐着,轻飘飘摇晃扇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是北地人,不是应该更怕热么?”清欢好奇地问他。
“臣从小就来西京,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呼延旻道:“所谓心静自然凉,公主不妨平心静气吐纳一番试试,自然会凉爽下来。”
清欢用帕子揩去脸上的花粉胭脂,哼了一声,“这几年你也学着朝中那群文臣文绉绉的,是谁小时候抡着袖子告诉我,天热了跳进潭子里游一圈,立马就会通体凉爽的。”
呼延旻抿嘴微笑,“臣也没想到,公主不会凫水,只会傻乎乎跟着臣跳下去。”
清欢扑哧一笑,小时候可真是傻,自己跳到池子里去,要不是如意盯得紧把她捞上来,或许早已溺死了。
呼延旻摇摇扇子,慢悠悠道:“今日公主生辰,宫内设宴来了许多年轻才俊,可有入公主眼的?”
清欢支支吾吾,“倒是一个都还没见着,贵妃先下前去替我过目了,左右嘛……总归烦得很。”
她望向呼延旻,“且不说我了,听闻你最近看上了甜水巷里一位小舞娘,可有这事没有?什么时候带我出去见见。”
清欢凑着脑袋笑嘻嘻的,呼延旻举起扇子在她脑门上一敲,“谁给你的小道消息,正事不打听,倒专心这些有的没的。”
清欢揉了揉额头,颇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呼延旻又摇起扇子,“三省六部纵观下来,忠王府的嫡孙薛小将军,太长公主府的幼子锦书,还有尚书状元王子涛,臣估量,这几位都在贵妃的眼中,晚上宴席中正等着公主去瞧呢。”
清欢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如意那日哄着她,无非是不想她尚婚,可谁都知道,早则现在,迟则两三年,她是定要成婚的。
本朝虽有公主终身未婚之例,可那位前前前姑母公主几乎都是在佛庵里度过一生。清欢若想效仿,必然也要想出一个让母妃满意的法子。但如意什么都没说,只让她拖着不嫁……
清欢恹恹道:“我还不想尚婚。”
呼延旻摊手,“公主还在碧玉年华,贵妃也未必舍得现下就把公主出嫁,还有两三年的辰光呢。”
清欢喝口水润润嗓子,问道:“你觉得,我嫁谁好?”
呼延旻嘿嘿一笑,“臣觉得,公主嫁谁都不如嫁微臣来得好。”
清欢一口水堵在嗓子眼儿里,捂着帕子呛了个半死。
晚间宴席,果然呼延旻提及的那几位俊才的女眷都围坐身边,清欢僵笑着听一席人的自我恭维和互相逢迎,头皮疼得发麻,连带着脑子也混沌起来,时不时走神。
贵妃拧了清欢一把,清欢从深思中惊醒,不远处一位风流倜傥身长玉立的年轻公子端着酒杯在阶下举杯庆贺。
清欢羞赧地端起酒杯,朝他隔空对饮,却看见呼延旻戏谑的眼神,对她眨巴着眼。
累了一天,贵妃拎着清欢,殷切问道:“如何,有没有看见喜欢的?”
清欢深觉对不住母妃,敷衍道:“太累了,都没怎么看清。”
一天迎来送往,贵妃也累,无奈叹气,“你啊,一点都不让母妃省心。”
清欢揉着她的肩膀献殷勤,“反正女儿还小不着急,且多陪母妃几年,尽尽孝心吧。”
贵妃也无声地点点头,疲倦地倚在榻上睡着了。
这个时候,清欢无比思念如意。
翻遍了星河苑堆积如山的贺礼,却没有找到想要的那份。宫人在清欢身后收拾,她问道:“所有的贺礼,都在这了?”
“禀公主,是,都收拾好放这儿了。”
清欢沮丧地走回阁子,或许是山路不便,如意没能及时送贺礼下山,这么久了,不知道他在西山过得如何,天儿又热,也不知风吹日晒成什么样了。
胡思乱想了许久,清欢扑在枕上委屈起来,走这么久,也不知道捎个书信,把她一人留在宫里,不管不顾。
指尖无意中碰到纸张的触感,清欢抬头一眼,顿时心花怒放,一封书信静静躺在枕边,也不知道是何人送进来的。
她撕开封泥,倒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如意扣。
羊脂白玉在灯下泛出盈盈柔光,正中刻着一个镂空的扭花卍字,四周缀以祥云,白玉边缘镶金丝做莲瓣,护着软玉。翻过去,反面细细密密缀几行针尖小字,凑近眼前一看,俱不知是哪种文字,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
冰冰凉凉的玉卧在她的掌心逐渐变得温润,清欢吻它一下,用绳子串起来贴在心口。
信封中还有一张字,上头寥寥写着:甚念清欢,连夜入梦,娇声唤吾归,不忍违其愿,不日则返。
清欢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要回来了!
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分离让她牵肠挂肚,每天给她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好,再不要更多了,她难以忍受浓情的甜蜜和分离的枯寂。
他在,每天都是今天,他不在,一切都是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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