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中的建康城,商户与民舍的灯火早已寂灭,唯有皇城宫墙内,那灯火才彻夜不息。
可建康城西北角的龙宅,却摇曳着星星之火。
从盛春朝与孟少卿、王元分别,回府已过了亥时,可龙乘风却根本没有睡意。
此时的他,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在书房一张小巧的几案上,龙乘风手握着一本《世说新语》,轻轻地翻阅着。
赵庸在一旁随侍,看着一言不发的龙乘风,显然有些着急。
茶炉上的水壶里,水已然沸腾。
龙乘风取出茶匙,在茶荷中拨弄了些茶叶,又将茶叶送入盖碗。
随即提起水壶,将水冲泡到盖碗中。
霎时,一股沁人的茶香弥漫开来。
“公子,芸姐今天没有来,是不是……”
赵庸憋得满脸通红,终于问出了那句,他一直想要问的话。
“从我邀孟少卿一起去盛春朝……我就知道……芸姐不会来……”
龙乘风将盖碗中的茶水缓缓倒入茶盏,紧接着端起几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后,淡淡地说道。
“什么?
公子你早就……早就知道芸姐不会来?”
赵庸显得十分错愕,他实在不明白,龙乘风明明知道芸姐不会来,为何还要如约赴会。
“那孟少卿是大宋徐国公府的世子,也是徐国公孟晏的独子,更是太子生母孟妃唯一的亲侄子……
六年前我在南唐与其相识,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公子哥,是任何热闹都不会错过的……
我来建康,可不只是向长乐侯府下聘礼的,盛春朝之行,非得孟少卿相陪不可……
再说,今天的场合,芸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见他的……”
龙乘风本来表情恬淡,此时眼眉却微微上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坚毅。
赵庸一时恍然大悟:
“公子,你……你真的要做那件事了吗?”
龙乘风苦涩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咳咳咳……
赵庸,你可认得这件东西吗?”
一件血红色的玉佩赫然出现在几案上,这是一条雕工精巧异常的鲤鱼,鲤鱼身上的每一片鱼鳞甚至都清晰可见。
“血玉!
公子,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赵庸惊愕不已,忍不住大声问道。
“这是盛春朝大执事凌雪给我的,就在她扶我离开盛春朝之时!”
龙乘风说得轻描淡写,赵庸却更为惊愕:
“公子,那……那这么说,凌雪……是我们的人?”
“想来不错!
我来建康之前,就已经给孟少卿飞鸽传书了,告知了我们龙宅的位置,还有我启程的日子。
他掐算着日子,料定我这几日就会到……
否则,他怎么可能就那么准时,来咱们府中找我?
想必这几日,他已经连续派人在咱们龙宅外守候了。
你又素知我的心思,必定安排我和芸姐在盛春朝相见,少卿又怎么可能不凑这个热闹?
今日我去盛春朝,原本是想在这个建康城瞩目的地方,为我龙乘风扬名,没想到,遇到了那个秦州士子王元……
那一番灭国棋局,可着实凶险啊……”
龙乘风说到这里,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难怪公子你和那王元下灭国大棋之前,没有通报姓名。
你胜了王元之后,才向围观众人说出了咱们云水川的名号。
那些士子们可都对你大加赞誉,一个个交口称赞啊!”
赵庸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可突然间又觉得不对,问道:
“公子,凭着咱们云水川的名号,凭着你云水川少主的身份,还需要在这建康城扬什么名吗?”
龙乘风冷笑一声:
“众人敬我,当然是因为我是云水川少主,可是要是没有点儿真才实学,如何让人真正信任,又怎么能搅得动这建康城的风云呢?
咳咳咳……”
赵庸此时看到龙乘风面色惨白,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个黑色药丸,快步走到龙乘风跟前,将药丸递到他手里:
“公子,这是祥叔在咱们去盛春朝之前,吩咐我交给公子的,我……我竟给忘了……
公子,赶快服药吧!”
龙乘风将药丸放进嘴里,吞服下去后,面色红润了少许。
“赵庸,今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了!”
龙乘风轻轻闭上了双眼,对赵庸说道。
赵庸知道龙乘风已然累了,拱手道:
“公子早点儿休息!
赵庸去了!”
赵庸出门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龙乘风此时复又睁开了眼睛,凝神许久,起身来到门口。
他打开房门,凝视着漆黑的暗夜,凄楚地笑了。
突然,他又抬头看了看如墨的夜空,转身回到了几案旁,
他慢慢坐了下去,倒了一盏茶,却发现茶已凉了。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几案之上,对着外面的夜色说道:
“漫漫长夜,露重伤身,芸姐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到了门口。
一个黑衣人嘿嘿一笑,进了书房,随手就关上了门。
“乘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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