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踏岳大吼一声,一枪刺向百里图南,却见大都督躲了未躲,任由银枪刺向身上的玄冰蛇鳞甲,下一刹那,池踏岳手中银枪被折断,人也被震飞至十几步外。
而军魔毫发未伤地站在原地,他轻轻抬头,见不远处楚慕安正提剑奔来,而自己身旁也有七名南楚小兵齐齐策马杀到,他横枪连扫,轻易地将七名骑兵扫下马来,又顺势舞动手中染血银枪,连杀四名小兵。
百里图南心中窃喜,自觉黎阳之战已经胜券在握,他银枪连挑,轻易地将身旁的三名接连挑向半空,大都督也一跃而起,空中挥舞银枪,第一枪划破第一名小兵的喉咙,第二枪刺穿第二名小兵的腹部,第三枪被最后一名小兵轻轻避开,第四枪又被那名小兵躲开。
半空中冷风吹舞,军魔心中一颤,空中提枪终于将那名小兵打落地,他看了最后这一名小兵一眼,只见其明眸晶莹,如泛星光,而那名小兵似轻轻地喊了两个字,但军魔没有听清。
下一刻,天地间轰然一响,似晴天雷鸣,万里苍穹中白云骤然撕开一道裂口来,一道银白色的光飞逝而下,宛如白天流星般直击向百里图南!这天下最坚固的玄冰蛇鳞甲,这军魔自认为无坚可破的盔甲,竟然被那道银光雷电轰得支离破碎,像纸片般飘散在空中,而百里图南也从空中重重地跌落至这一片荒凉的沙场。呐喊声,炮火声,战鼓声,天地间一切的声音似乎骤然死寂无声。
片刻,大都督似乎听到有魏兵在喊道:“大都督被天雷劈到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图南似乎听到耳边百里沐阳的声音:“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这位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奋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百里府邸内的梨花木床,以及身旁的长子百里沐阳。此时的他正躺在自己府邸卧室的床上,烛光抖动,门虚掩,月光轻轻撒入窗来。
百里沐阳见父亲卧病初醒,连忙对着门外仆人喊道:“父亲大人醒了,快传太医!”
夜凉如水,月光冷清,距离黎阳城一战已经过去十数天了,这十数天来,百里图南身负重伤,迷迷糊糊,如今也渐渐清醒过来,依稀记起黎阳之战,他起身轻轻碰了一下披在自己身上的紫红色床被,才发觉自己已经在黎阳一战中断了左脚。
这一战,大都督孤身勇杀敌军,却惨招横空天雷劈击中,被断一脚。阵前大都督重伤昏迷,城下遇黎阳城兵顽强抗击,又逢南楚十万援军赶来,三十万魏军失去军令指挥,不知是进攻还是撤兵,导致魏军自相践踏,兵败如山倒。最终三十万魏军被黎阳城兵与十万南楚援军前后夹击,被打得仓皇而逃,最后仅得五万残军狼狈回朝。
房内空荡荡,大都督遥想昔日,若自己稍有小病卧床,必有朝内小官大臣纷纷来访,嘘寒问暖,可今日却空空如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脚,心中骤然悲痛不已,往事如烟般在眼前渐渐飘过,这年过花甲的老人对旧事在今日却如此的清晰,遥想当年他盘龙关大战曲渊深,泣雪山杀贼,大梁城生擒岐王,何等地春风得意,何等的快意恩仇。
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如此的悲痛心酸,还有当年魏明帝临终托孤,自己许下的承若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漆黑夜空中飘远,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做到。
此时,房门轻轻被推开,一名身着琉璃蓝色长衫的人轻轻走进来,一阵寒风也伴随着窗外的月光轻轻袭来。
进入房门的正是北魏国师,名曰师袭人,但见其一身蓝衣,黑发飘然,双手肤白胜雪,脸上浓妆重抹,淡眉浓唇,双耳分别挂着银色精美细环,乍一瞥不知是男是女。
北魏自魏明帝拓跋奎离世后,朝廷动荡不安,经历数次风波后由九岁的拓跋宁继位,但魏帝年幼,实则由魏太后把持朝政,有两名大臣相助处理国中要事,分别是皇叔拓跋守仁,大都督百里图南。但魏太后十分倚重这位阴柔低沉的国师师袭人,称其为受命天师。
窗外寒风阵阵,屋内也并不暖和,师袭人踏步而入,双手轻展作揖,抬头看向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百里图南,轻道:“传太后口谕,黎阳城一战,百里图南刚愎自用,累我朝三十万大军损失惨重,念其半生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此罪将功抵过,又见其已年过花甲,特免去大都督官位。”
言罢,老人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正欲开口,又想到自己大势已去,再难有往日风光,骤然心中悲痛不已,没有再多言一句。
听国师阴柔地道:“本宫奉劝百里大人一句,今夜只免去大人都督之位,已是陛下与太后宽厚天恩,近日朝中上下上百名官员联名弹劾大人,您还是在家安心休养,不要入朝为妙。若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再惹怒陛下与太后,恐怕难逃株连九族之祸。”
月光惨白,国师蓝衣翩然随寒风,轻轻转身欲离,终于,那年过花甲的老人轻道一声:“妖师误国,妖师误国!”
天地一片沉静后,师袭人骤然转身,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常态,怒气似压抑已久的爆发,右手手指向房内的百里图南和百里沐阳,嘲笑道:“你们百里家居然认为本宫误国,你百里图南一战害死三十万大军居然敢道本宫误国,”他双手齐展,长袖飘飘,又轻道:“本宫入朝二十年,尽心尽力助北魏繁荣昌盛,”他伸出右手食指,一指向天,道:“本宫入朝第一年,与先帝分清天下局势,知中原秦朝被推翻,楚汉将欲划江而治,若中原和平安定,繁荣昌盛,北魏恐怕再难触碰中原江山,不出数十年将会被吞并。那一年,本宫引见秦王后裔与先帝相见,最终由你百里图南率魏秦四十万大军南下,可你……被打得拔营退兵!”他轻叹了叹气,又道:“二十年后的今日,本宫上奏太后赐你玄冰蛇鳞甲,助你上阵杀敌,可你……”
月光清冷,窗外寒风阵阵,寂寥无声。师袭人又道:“自先帝驾崩后,本宫助太后杀奸妃,灭乱臣,为十四王子驱邪治病,辅佐其登上陛下之位,本宫所做之事,皆助北魏繁荣昌盛,可都督你却说本宫误国!”
在旁的百里沐阳见父亲神情惆怅,满眼悲伤,却哑口无言,轻道:“若非国师上奏要建神塔祭祀神明,近日北魏大梁、桂陵、济安三城又怎会大兴水木,太后又怎会下旨征调数千名工匠建筑三座高塔!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岂不是妖师误国!”百里沐阳自幼跟随父亲征战沙场,自当勇猛无畏,今夜见伤病未愈的父亲被国师此般嘲笑,便出言顶撞这名当朝红人。
国师竟也心宽,不与后辈计较,于是嘴角上扬,笑了一笑,道:“本宫祭祀神明,皆为祈求上苍佑我北魏风调雨顺!先前,黎阳城外晴天霹雳,惊雷击碎我北魏三十万大军,朝内文武百官皆道是百里图南此战触犯上天,太后特令本宫建神塔祭天,祈求上苍佑我北魏国泰民安,人寿年丰。”
言罢,师袭人悄然离开,天地间渐渐沉静,唯留百里图南孤身坐于窗边,窗外月色苍苍,他一生身历百战,半生戎马,见证无数的生死离别,但从未像此刻般感到孤寂悲凉,回首一生,心中彻悟,也许这世间就是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朝难留昨日臣。
三更过后,北魏皇都大梁城的街道已是一片沉寂。
月光清冷,晚风微凉,这条空荡荡的石街上此时空无一人,除了那名北魏国师师袭人。
师袭人一身琉璃蓝衫随风飘摆,抬头仰望星空帷幕,仰天一笑,抬头姿势似在与上苍对话,声音音量却低得像在自言自语,笑道:“世间俗人多可笑,明明是泓霜之力,却说是上苍天谴!”
他大步缓行,双袖挽清风,对天笑道:“天元兄,你我以天下为局,众生为棋,对弈多年,依旧胜负难分!世人只知楚魏之争,却不知是你我之弈。今日在下本想以玄冰蛇鳞甲,加上三十万北魏大军,直捣黄龙!却料不到你早已将神器泓霜放至南楚,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他又仰笑自嘲道:“可惜了本宫这份多年心血宝贝,玄冰蛇鳞甲!”
不过片刻,辽阔的苍穹里,有一个雄浑嘹亮却只有他师袭人听到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笑道:“天道兄,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下棋落子本就应循序渐进,切勿操之过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师袭人依旧大步而行,眼神冰冷如霜,继而笑道:“满盘皆输?天元兄,你我对弈多年,如今输赢尚未可知!”
那千里之外的声音笑道:“天道兄今日可真是落子如飞,杀气横生!北魏大梁、济安、桂陵三城大兴水木,恐怕也是你的布局?莫非你也想仿照当日在下那般,请天魇杀人!”
闻言,师袭人仰天长笑,说道:“在下拈子也好,落子也罢,始终逃不过天元兄法眼!如今你可有对策!”
那千里之外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在下再出一卦,破你布局!”
师袭人双眸阴沉,双袖一卷,笑道:“天机宫七天一小卦,七七四十九天一大卦。卜卦显天机,算尽人心,世人欲求天意,却皆为摆布。出卦如落子,落子与我弈!真是天下为局,众生为棋!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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