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荣将粥与凉拌黄瓜送入叶轲的房间。
“你自己吃过了吗?”叶轲问。
唐荣点点头。
他父亲当年外出谋生,结果一去不复返,只剩一体弱多病的母亲,穷得揭不开锅。
可他母亲就是不服气,想气死那个没良心的,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才,缩衣节食送他来读书。
他有点小机灵,总是特意早些过来帮忙做早饭,然后蹭点吃的。
叶轲从不说破,这孩子是所有弟子当中最刻苦也最能读书的,自己就盼着他能够考取功名,算是给自己的教书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扶我起来。先把这份带上,露荷还没吃。”叶轲不放心课堂,有病也躺不下去,担心孙女初来乍到镇不住那帮调皮捣蛋鬼。
孙女其实也不过十七岁,又是个女孩子,还笨手笨脚、寡言少语,那帮狗崽子们不知道会怎么捉弄她呢!
唐荣搀扶着叶轲来到前院。
这书院面积不算小,总共有三进,叶轲住在最里面的院子,弟子们住在第二进院子,而课堂则在第一进院子东面的厢房里。
老远就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叶轲绷着的脸松弛了不少,心想这帮弟子还算给我面子。
走到教室外的窗口往里一看,他们真是在卖力地读书,而叶露荷则在他们的座椅间来回踱步,手拽着戒尺背在身后,像模像样地监督着这帮弟子。
叶轲满脸的皱纹里绽出笑容。孙女真能镇住这帮调皮捣蛋鬼?看来自己小看了她的本事!
见他到来,读书声戛然而止。
“继续读,勿中断,唐荣,你领着大家一起背。”叶轲吩咐,然后示意叶露荷跟自己出去。
在大堂坐下后,叶轲要露荷赶紧吃。
露荷喝了口粥,差点没吐掉,里面全是焦味。
她赶紧用黄瓜爽口,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太咸,咸得发苦。
“不好吃吗?”叶轲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自己既然不会做饭菜,就没理由挑剔别人做的。
“多吃点,午膳还要两个半时辰之后。”
她勉为其难地把粥喝了进去,但是不肯吃黄瓜。
“不喜欢吃这个?”叶轲问。
“饱了。”她回答,放下筷子。
叶轲却拿起她的筷子,直接夹着黄瓜吃,嘴巴里发出脆脆的声音。
叶露荷露出惊讶的神情,爷爷也太不讲究了,居然公用我的筷子!
“快说说,你是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这么听话的?”叶轲鼓着腮帮子迫不及待地问。
孙女如此能干,他一下子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头似乎也不晕了,孙女简直就是治疗自己最好的药。药到病除!
“他们本来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叶露荷回答。
叶轲摇头。他们有如此懂事就不用自己先前那么担心。以前就算自己在场,他们也没那么卖过力。
“他们为什么听你的,你一定用了什么办法。”
“《淮南子·氾论训》曰:‘圣人以身体之。’若我能背,他们不服我不行。”叶露荷回答。
叶轲不可置信:“《春秋》你能背?”
叶露荷点点头。
“能背多少?”
“从头到尾。”
叶轲大为惊讶,自己都难以从头到尾背出来,只是因为十分熟悉书本内容,能阶段性地一段一段地背诵而已。
“你跟谁学的?这十几年你去了哪里?”他好奇地问。
叶露荷垂下睫毛,自己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这个爷爷还是根据逻辑相认的,其实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轲仔细打量叶露荷,她的举止,明显是个大家闺秀。
再看看她的手,皮肤细嫩似婴儿的肌肤,手掌上没有任何老茧,这么说来,她不会做家务,并不是因为她变傻了,而是她在此之前根本没做过。
如果她用不着去做任何家务,那身边一定有丫鬟伺候。
所以她一定是被一户家境非凡的人家所收养,并进行了良好的教育,故而能通背整本《春秋》。
可为什么她会衣衫褴褛地溺水于河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很想问清楚,可看孙女低头皱眉、沉默不语的样子,不敢再逼问。
她不愿意说,或许是因为提起来很痛苦吧?
那自己就不要去追问。
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已经是自己天大的福气,还计较过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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