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太宰白时中一个人低着头跪在班列最前面,他并不知道身后的追随者已经悄然变节了。
越王紧绷着黑脸等了片刻,眼瞅着这个倔老头没有任何动静,正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一下子,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越王转身训斥大臣的时候,赵桓再次从陛台上走了下来。他见其它人都已经见好就收了,惟独白时中还跪在地上继续耍赖,登时火冒三丈,当下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至近前,照准白时中左手边上的硬翅官帽,飞起大脚就踢了出去!
“大敌当前,身为朝廷重臣,一个个动为身谋,不恤国计,朕要你们还有何用!”
这番话几乎是赵桓声嘶力竭吼出来的,音量大得惊人,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都轰隆作响。
张邦昌和赵野一见势不对头,赶紧跑过去把自家大佬搀了起来——再这样僵持下去的话,新君有两位老牌亲王撑腰,随便给白时中扣上一个战时邀君的罪名,届时丢官罢职是小事,身家性命都会岌岌可危。
“诸位相公,姑且退下吧,孰去孰留,稍后陛下自会行遣!”
越王见皇帝已经失去了理智,这样下去别说商讨军国大事了,不把天捅个窟窿就已经是万幸,是以擅自替皇帝作主,喝令在场的所有人暂时退到殿外候旨。
这些人当中,自然也包括始作俑者李纲。
李纲完全无法想像,皇帝竟然会为了自己这个卑贱臣子,公开与新旧两大权门扯破面皮。他整个人直到现在还是懵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个时候就算是让他李伯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恐怕也难以报答君恩之万一…….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稀里糊涂地跟着吴敏等人走出了大殿。
赵桓刚才当众失态,的确是气昏了头,事后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跟这些寡廉鲜耻的流氓士大夫打交道的时候还长着呢,要是每次都像现在这样气个半死,除非自己和狸奴一样拥有九条命,否则今后还是少发点飙吧。
“今日多亏了十四皇叔,否则朕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众人都走了之后,大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赵桓命当值内侍给越王搬来一个绣墩,就放在宝座旁边,这样两人好面对面说话。
对于越王这个以刚烈鲁直著称的老牌亲王,赵桓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直到今日才得识庐山真面目。
越王赵偲只比宋徽宗赵佶小了三岁,虽说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无论是长相和性情都迥然相异。
赵佶脱下龙袍就是风流倜傥的文人骚客,而赵偲披上铠甲就可以冲锋陷阵。作为宋神宗的遗腹子,赵偲可比生在他前面的十三个兄长有尿性多了,这也是赵桓之所以对他格外器重的原因。
“能为圣慈排忧解难,正是臣下的荣幸。”
越王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简单客套了这么一句,立马切入正题:“臣下身为皇族子弟,军国大事本不该置喙,奈何敌寇即将迫城,宗庙社稷危在旦夕,臣下斗胆伏问圣慈,如何了结方才之事?”
赵桓思忖了一下,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白时中这个人,恐怕不能再用了吧?”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新旧两派权门同流合污,既然刚才已经拿梁方平开了刀,索性就两害相权取其轻,把老派权门打压下去,让少宰李邦彦重新组阁。
政出一门,说不定更有利于当前的斗争形势。此外,还可以让吴敏和李纲慢慢从新派权门里分化出来,逐步形成一股只忠于君上的新新势力,何乐而不为?
“依臣下之见,白时中固然不堪再用,然则李纲官阶卑微,况且寸功未立,倘若就此超擢为执政大臣,恐怕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委以重任,待其立下大功,再行封赏也不为迟。如今虏寇即将围城,我师军马却散佚于各处,如何御敌于国门之外?依臣下之见,应当疾速成立东京守御使司,团结京畿兵马……”
越王显然早就成竹在胸了,一说到军国大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止都止不住。
兼听则明,集思广益,赵桓饶有兴致地听他一直说下去,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白时中这个人肯定是不能用了,太宰的位置就由少宰李邦彦接任。往下以此类推,各进一位。中书侍郎张邦昌升任少宰,门下侍郎吴敏升任知枢密院事,尚书左丞赵野升任中书侍郎,翰林学士王孝迪如愿以偿进入都堂就任尚书右丞。
至于签书枢密院事耿南仲,如果这趟坚壁清野的差事办得不错,那就让他升任同知枢密院事。
这些人都好安排,保证让他们个个心满意足,最让赵桓头疼的是李纲。
越王说得不无道理,寸功未立便位列都堂,要是将来立下大功,又该做何封赏?这事其实都还好说,关键是赏罚不公会激起公愤,眼下只是宰执大臣反对,一旦公布出去,文武百官说不定会群起炸锅,到那时就骑虎难下了。
可是话说回来,在其位谋其政,名正才能言顺,不把李纲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如何发挥重要的作用?
就在赵桓一筹莫展之际,朱孝庄突然神色慌张的从殿外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
“陛、陛下,梁方平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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