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梁方平这种没卵的阉人,都成了独当一面的国之柱石,那我大宋天朝还能抢救过来吗?
然而台上的皇帝还没有发话驳斥,台下的李纲已经忍无可忍了,只见他快步走到白时中面前,大声诘问道:“梁方平吃里扒外,暗中资敌,白太宰是想留着他继续祸国殃民吗?”
所谓暗中资敌,说白了就是内奸。
白时中被他这话狠狠地棘刺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李纲!此乃御前奏对,岂可信口雌黄?你说梁方平暗中资敌,有何凭据?”
“三山浮桥便是铁证!”
李纲说完,冲着宝座方向深躬一礼:“启奏陛下,微臣刚刚获悉,虏寇大军已经从三山浮桥上移渡了万乘铁骑。”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前天梁方平从河津逃归的时候,不是已经将三山浮桥焚毁了吗?天呐,果真如李纲所言,金军明日不来,后天必至!
赵桓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脱口问道:“李卿,究竟怎么回事儿?”
李纲愤懑地甩了一下大袖:“梁方平逃归之时,只是纵火焚毁了南岸的几艘浮舟。其余二十八舡全都漂回了北岸,虏军稍加修葺即可使用。不是暗中资敌,又是什么?”
这还了得!
赵桓啪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声诘问道:“白太宰,你还要继续袒护梁方平吗?”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白时中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皇帝对着干了。但见这个倔老头把脖子一缩,双目一闭,气鼓鼓的当起了龟公。当朝宰相都已经闭嘴了,其它人自然不敢再乱嚼舌头。
“犯吾法者,惟有剑耳!”
赵桓起身振臂一挥,气势豪迈的作了劈头斩的姿式。
李纲适时奏道:“微臣甘愿奉旨诛杀梁贼!”
赵桓瞥了一眼他身上穿的绿色袍服,心说你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儿,如何能镇得住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再者说了,人家手里还有几千残兵败将呢,太危险了。
还是让节使去杀节使,让阉人去诛阉人吧!
“梁都知!”
“臣仆在。”
“你去封邱门跑一趟吧,替朕把梁方平的首级挂在城楼上!”
“我呀…….”
梁大官听了这话,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两条蚂蚱腿抖得像跳街舞。
他这个大内隐相与媪相童贯有所不同,后者长于戎行,常年执掌铁血劲旅,杀人是家常便饭,早就练出了非比常人的胆量。
若是让梁师成写写画画或者拍个马屁,那是当行本色。让他去一群乱军中取其主帅的首级,岂不是等于直接过去送死吗?
“怎么,你梁大官莫非想抗旨不遵?”
“臣仆不敢,只是……”
梁师成欲言又止,赵桓一眼看穿了他的顾虑,哈哈大笑道:“放心!朕不会让卿孤身犯险,可去皇城司禁卫所调遣一队大内侍卫,专程替你这位淮南节度使保驾护航!”
梁师成如愿得偿,这才稍稍有些安心。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至今仍呆若木鸡的那些台阁重臣们,什么话也没说,佝偻着枯瘦如材的身子,颇为凄惶地走出了延和殿的大门。
赵桓把目光从他的背影上缓缓收了回来,重新聚焦在今日出尽风头的李纲身上。
李纲现如今是权兵部侍郎,可以享受侍从官的待遇,但其官阶仍是正七品,按规定只能继续服绿。
一个绿袍小官当廷猛怼宰执大臣,传扬出去好说也不好听不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李纲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宋钦宗超擢为尚书右丞。赵桓没有多想,当即决定顺应历史轨迹,把股肱之臣安排进宰执大臣的行列。
岂料他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在场之人均耻于与一个位阶卑贱的小官同列,纷纷提出各种理由表示反对:
“李纲从庶官,到从官,再到执政,不过数日而已,陛下拔擢太过,不合祖制!”
“李纲夸夸其谈,徒有虚名!”
“李纲沽名钓誉,德不配位!”
………
赵桓刚刚找到一点当皇帝的感觉,立马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当然不痛快,是以决定固执己见,看看胳膊究竟能不能扭过大腿。
太宰白时中本来就因为梁方平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会儿倔老头干脆把头上的硬翅幞头往大理石地板上一扔,当廷尥蹶子不干了。
中书侍郎张邦昌和尚书左丞赵野一向以本派留守大佬马首是瞻,见此情景,相继跪在白时中身后,请求皇帝批准他们辞官归田,告老还乡。
少宰李邦彦本来指望把姻亲塞进都堂里做尚书右丞,如今希望陡然落空,当即心灰意冷,拉着王孝迪,也和白时中他们跪在一起,默默无语地跟皇帝唱起了对台戏。
整个大殿里,除了赵桓和李纲之外,还有一个人怀抱着象牙笏板,像尊泥雕一般傻傻地伫立在原地,一动也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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