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拖拉机的颠簸声在裴蓓的耳畔处响起,她和她的同学们呆呆地坐在翻斗的两侧座位上,透过前车镜,一个皮肤略白、拉面刘海遮盖了全部额头,整张脸只有那张似笑非笑的嘴巴和鼻子露在外面,总而言之,一个字,闷。
她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穿越了,一个二十一世纪高智商高学历的她竟然穿到了九十年代,不,确切地说,是九十年代的平行时空,这里要比曾经的94年发展微微缓慢。
这个身体的正主今年12岁,父亲早年去世,母亲张秀兰是当地农民,后来跟了村里修电工李建国,但李建国也有一个女儿,跟裴蓓一般大,叫李红喜。接下来就是老套的继父继女的剧情,不受重视,被欺负,正打算被强迫退学中,不料一脚落入村河里,然后......就这么被‘替身’了。
远处的暮色渐渐模糊,伴着残晖衬着坐落在西街村村落里把东头的百十来平米土胚房更加寒酸冷清。
裴蓓下了拖拉机,和同学们告别后拿着奖状和奖杯,推门走进,看到桌上一如往常的三道素菜,还有桌后那三张如审判官一般的表情后,她喜悦的嘴角立马扯平。
“回来了。”张秀兰目光冷淡地瞅着裴蓓。
“嗯。”裴蓓轻声应道,缓了一下,还是把奖杯和奖状一起放到了桌面上,“妈,这是我从县城领回来的。”
张秀兰冷瞥了一眼,啪地一声双手拍下桌面,震得菜盘都发出颤动,奖杯更是应声而下,摔在了地上,“你还有脸去县城领?作弊得来的满分也敢邀功?”
裴蓓刚要张嘴解释,却看到李红喜正半搂着李建国的一支胳膊小声嘟哝着什么,边说还边笑。她顿时了然,再多的解释也不及李红喜的一句话,所以多说无益。
张秀兰看裴蓓沉默,更加肯定了之前李红喜的说辞,气得站起身,抡起手臂就朝裴蓓的身后打去。裴蓓不躲也不闪,就这样直直地站着受着。张秀兰是既心疼又可气,“你说你平时不学好,成绩一直靠后,让你退学你偏要固执,冷不丁比赛来个一百分,谁会信你?就连你们学校老师都不信!”
“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生气?”裴蓓其实心里更闷,因为张秀兰不向着自己的女儿倒也罢了,平时还总是受李红喜的挑拨。
“因为你说谎,你作弊了!”张秀兰声嘶力竭地吼道。
“一个全省奥数比赛,就连学校老师都拿不到答案,我又从哪里得来?这是其一;其二,既然都说我作弊,光口说无凭,到现在可有什么证据?其三,别人我不管,他们不识我不懂我不知我,但是您是我最亲近的妈妈,难道您宁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裴蓓连发三问,顿时叫张秀兰哑口无言。
李红喜一看裴蓓还在理直气壮,不由嘟嘴叉腰起身,“你还敢狡辩,我听我们班主任都说了,是王小明他爸给你搞的答案,他爸在县城是个二道贩子,每次升学考之前都卖答案。”
李建国对自己女儿的话不疑有假,一齐学着李红喜双眼审视向裴蓓。
裴蓓抚额无语,她刚刚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否则怎么还妄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看来,一定是被气疯了......算了,看到眼前怒目而视的三人,她竟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裴蓓一声不吭地出了北屋,回到在院子里最偏落的一个仅占据七平米挨靠着杂物房的西屋,屋子里几乎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张木床和一把椅子。
张秀兰到底还是心软了,手上端着一副碗筷推门进来,递到裴蓓面前,“蓓蓓,别怪妈。”
裴蓓其实也看得挺明白了,张秀兰有很大的难处,李建国家里也不富裕,况且还有一个李红喜,她本就是继母,李红喜对她也相当排斥,要想寻求在这个家的一席之地,她必须要站在李红喜这一边。
裴蓓知道一个年过中年的女人再婚不易,况且还是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农村里,她也不想让张秀兰为难,接过碗筷,却又转手放到窗台沿儿上。
“今天你们学校张老师也找到咱们家来了,说是县城凤翔中学要破格录取你,给你免除学杂费。”张秀兰一脸凝重地说道。
裴蓓听出还要下文,便没接话。
“张老师和我们同样的顾虑,凤翔中学毕竟是是咱们县最好的中学,如果不是真才实学只怕迟早会质疑你奥数比赛的成绩,后面再怎样处理就不清楚了。还有你李叔叔他......”张秀兰欲言又止,“他一个礼拜前摔了腿,可能以后不好找活儿,你去县城那种地方开销肯定不少,妈妈觉得还是算了。其实女孩子学那么多知识也没用,还不如早些步入社会,现在形势也比以前好了,好多赚钱的活儿。你李叔叔说给你介绍一个学理发的师傅,跟她学一年就可以出师,一个月也不少赚。”
裴蓓淡漠地笑了笑,抬头迎视向张秀兰,“您说这番话,是担心我,还是劝我退学赚钱养家,以后供李红喜上学?”
张秀兰一时被盯得有些心虚,“蓓蓓,妈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李叔叔和我都觉得你......”
“您一直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如果我非要坚持上凤翔中学呢?”裴蓓打断她的话。
张秀兰一脸犯难,“你是知道的,妈根本没能力养你,现在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你李叔叔赚来的,你非要坚持去凤翔中学,虽然说免除学杂费,但毕竟是县城,开销肯定不低,目前就是家里出不了一分钱,没有钱你怎么上学?”
裴蓓面无表情,反问道,“那李红喜呢?”
“蓓蓓,你为什么非要和她比?她毕竟是你叔叔的女儿!”
裴蓓扯起唇角笑了笑,笑张秀兰的懦弱,也笑自己对她还存有一丝丝母亲对女儿背后关爱的念想。身体的记忆中,曾经的裴蓓似乎也面临过眼前的境况,只不过当时是抽签决定谁去上学,看似是公平,实则是两张纸条全都写着李红喜,她心知肚明配合着完成了这场不公平的抽签,碍于张秀兰的情面不说破,郁闷之下无意落入河里,就在奄奄一息时,她听到周边张秀兰和李建国在与村长争执到底算谁的责任,河边并没有提醒水深不要靠近,还和警察争吵这肯定不是意外,要找到那个人要赔偿,还有李红喜背着书包狂奔而来问及李建国要到赔偿了吗......
直到死后,才明白自己的这一生有多愚蠢,所以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换来了二十一世纪的裴蓓,凑巧的是,她们俩同姓又同名。
裴蓓双目坚定地盯着张秀兰,“我要去上凤翔中学!”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如果只是简单的复制粘贴,那么她的到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后张秀兰走了,再没踏进这个屋子,甚至从第二天开始也不在准备裴蓓的饭碗了,北屋的饭桌上撤掉了一把椅子。李建国也不再搭理裴蓓。
他们都认为,裴蓓最后肯定会屈服,他们相信,她只是一个孩子,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勇气。
可结果,在小学毕业典礼后,裴蓓给张秀兰留下一张字条并附赠一个装了一千块钱的信封后,自此独身离开了这个家。
在现在裴蓓的心里,她觉得这个家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或许按照老套剧情,至少她也应当来个绝地大反击,可西街村真的太穷困,而李红喜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喜欢打小报告争取她自己的最大利益化,她对裴蓓的到来有着危机感,这一切无可厚非,张秀兰也是在努力找着自己的生存之地,一切看似都理所应当。只是裴蓓不再是曾经的裴蓓,不会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她不想破坏她们现有的生存结构,继续让她们维持现状或许已经算是最好的反击了。
只是唯一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裴蓓要随着九十年代的步伐开始一点点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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