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头顶的残月,他静静地坐着。
驼峰上的女孩动了动,把曹正从沉思中唤醒。
他回过头,看到女孩正怔怔坐在驼背上,双手笼在嘴边,似乎想哈气取暖,却又忽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半晌,女孩转过头来,意识到曹正看自己,微微一惊,有些羞涩地躲闪开他的目光。
看着女孩被冻得微微发白的小手,曹正摘下昨日石早足给自己的棉巾,缠在女孩的手腕上。
女孩惶恐地摇着头。
曹正坚定地摆摆手:“沙海夜里凉,没事。”
用的是胡语。
女孩一张小脸白里通红,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害羞。她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终只能感激地笑。
曹正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惜。
前世里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差不多也是这般大,可妹妹却比她幸福多了。
石早足为人心直口快,闲暇里讲过自己早年丧妻,只留下这一个口哑的女儿,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很有舞蹈天赋。
“可惜啊,她要是会说话,将来一定能说个好人家!”
给女儿说婆家,可是件大事啊!
丧妻后,为了照顾女儿,石早足不再做行商,在西州市坊里盘下了一个小店,专做绸布生意,利润虽然薄了些,也算足吃足用。
这次他再度出山,是因为前些日子接了笔大生意,买家愿付全款,唯一的条件是自己不管提货,店里要想办法自行送往安西。
西州城里自然有人做货运的买卖,只是因这些年商路上匪盗横行,过一趟沙海要价不菲。
石早足思量半天,决定冒险亲自走一趟,省下运费好给女儿多攒些嫁妆。
“没法子啊,娘儿大了,要出阁喽。”那天,石早足看着脸色羞红的石娘,嘴里说着烦恼,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他想着多攒一些嫁妆,说不定还能给女儿说个殷实的汉人家。
这两年,听说府里风向变了,庭州那边甚至下令汉胡不得通婚,好在西州这边还没贴出告示,谋好事要趁早了。
因此,这次他叫上了所有伙计,租了骆驼,锁了店门,带着女儿一起出发,
昼伏夜行,仗着前些年走东闯西积累下的经验,走到现在也还平安。
曹正看着绕着小小驼队忙个不停的石早足,心里感慨。
这或许就是一个父亲平凡的辛苦和幸福吧。这些牵着骆驼的伙计们,又在为心里的谁而辛劳呢?
等到了安西,无论石早足们信还是不信,他都要把未来的惨状告诉他们,并说服他们早做打算。
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他远望着高耸的沙丘,打定了主意。
忽然,他揉了揉眼睛。
不知是月光太暗,还是眼睛出了问题,他总觉得不远处的沙丘顶上,有一排突兀的线条与沙丘格格不入。
他又揉了揉眼,然后喊住石早足:
“石叔,那是什么?”
“啥?”
石早足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仔细辨别着,脸上的线条猛地绷紧。
“沙匪!”伙计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异样,惊叫了出来!
只是几瞬之间,那些线条已经变大了很多,化作几十骑人马,拖着背后滚滚沙尘,高晃着马鞭和弯刀向丘下冲来。
刀锋上闪着光,呼哨声清晰可闻。
人们惊慌起来,紧握着缰绳跃起,带得骆驼也挣扎着站起,喷着鼻息“姆姆”地叫。
“别慌!沙匪图财不图命,给够了买路钱,不会难为咱们的。”
石早足大声招呼,安稳着众人。可曹正还是在他脸上读出了深深的不安。
“娘儿,你用沙子抹住脸,快!”
石早足吩咐着,走到曹正面前,按住他的肩:
“替我看好娘儿。”
他又看看左右,伏在曹正耳边,轻声道:“要是真有什么闪失,你就带她跑。你是个好心肠的,护住她。”
短短几天接触,他已经看出曹正年纪虽小,为人却善良,头脑也机灵,两个孩子一起逃目标小,活命的机会大一些。
曹正看着石早足紧绷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待自己如同亲人,如今哪怕豁出这条命,也不过是还给他罢了。
石早足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一点:
“马兹达保佑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回身,面朝冲过来的沙匪,紧握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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