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
对商队而言,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自三十年前遥远的中原突发大乱,西域商路上就不再太平。各路匪帮蜂起,先是偷偷摸摸作案,后来竟敢光天化日下劫杀商队。
两府屡次出兵清剿,杀得人头滚滚,不久却又旧态萌发。
这几年老天爷不赏饭吃,山南山北频频遭灾,两府财力人力吃紧,沙匪们就更加猖獗了。
好在近年来匪帮里新兴起一股大势力,头目姓康,几乎统一了这片沙海,并定下了新规矩——
只要交够过路钱,可以免死。
凭心而论,这过路费称得上公道,虽让各路商户肉痛不已,却刚好比雇佣武装护卫的价格低上一点。
交了钱,商队便可畅行无阻。如此一来,商路上竟然洋溢开一种病态的繁荣和安定。
但行商们仍不敢大意。毕竟,谁知道自己碰上的那伙贼爷爷是不是康姓的人,又有谁敢肯定他们就愿意遵守那条新规矩呢?
石早足怀着忐忑,仰头望着已冲到跟前,正围着驼队耀武扬威的沙匪。
沙匪们骑着高大的碛西马,身上的白袍已被风沙染成灰黄色,高举着长刀,绕着缩成一团的驼队兜圈子,嘴里唿哨不停,大声恫吓。
冷风吹过,一股腥膻气涌上曹正鼻尖。
“来人是谁?”
喧闹声低了一些,一个似是头目的沙匪出声喝道。
月光清冷,沙匪的影子投在石早足身上,将略显慌乱的中年男人牢牢罩住。
从沙匪那被阴影半遮的脸上,曹正辨认出一条粗长的伤疤,在他凸凹不平的皮肤上蜿蜒扭动。
“愿马兹达保佑您。”石早足恭敬地躬下身子:
“来人是西州城的石家小贩,带着卑微的驼队,载着贱劣的货物,不经意闯入了您的领地,请您宽恕。”
沙匪们哄笑起来。
疤脸头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都有什么人?”
“我,五个伙计,还有两个男孩。”
疤脸头目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审视过去。石娘半藏在骆驼后,身子颤抖,曹正挪了挪,挡在她前面。
“伙计里有没有汉人?”
石早足疑惑地皱皱眉,如实答道:“没有,都是兴胡。”
对话沉默了下来,疤脸头目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趁这个机会,石早足谦恭问道:
“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头领。卑微之人曾常在沙海中行走,与不少头领都略有浅交。”
“不要再提那些被秃鹫啃咬的死人了。”疤脸头目哼了一声:
“你面前的这片土地,如今属于沙海之主,沙中勇士的王,康明达。知道了么?!”
石早足喏喏连声,腰躬得更低了。
“我问你,来这里的路上,有没有见到一些汉人,骑着红色青色的马,拿着弓和刀。”
石早足更加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
疤脸头目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他拉动缰绳,绕着驼队转了两圈:
“都运了什么货?”
“只是些薄绡和西州锦,不值钱的。”石早足赶忙回答,并试探问道:
“听说康首领立下了规矩,交钱可以买路。不知……”
疤脸头目脸上露出冷冷的笑:“你倒是乖觉。既然懂行,我说一个价,你要是拿得出,便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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