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一切皆为虚幻……”是谁?涣散的意识慢慢飘回,耳边却似有佛语声呢喃,声声入耳,扣在心门,慕容青挣扎在痛苦可怕的记忆中,她拼命挣脱,却又深陷其中,浑身透着冷汗,仿佛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
守在床边的丫鬟阿珠正急地四处在房间里打转,瞧见小姐在床上挣扎,眉头紧锁,疼苦挣扎的样子,心疼不已,赶忙上前摸了摸慕容青的额头,又连连惊呼道“老天爷啊,这样烫,小姐这风寒怎地更重了呢?”
还得请躺大夫,阿珠急匆匆地走出厢房,吩咐着门外的丫鬟,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等阿珠着急地回到厢房照料时,不料想小姐竟已侧身靠在床前,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阿珠欣喜上前道“小姐,你醒了,奴婢正要……”阿珠的话还未说完,察觉到了什么,便停了下脚。
眼前的小姐靠在床边微微喘着气,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双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两只清亮的眸子却望得瘆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幽深,仿佛又万千思绪回转。
阿珠慢慢走近看着,竟心中一惊,要讲的话咽了下去,愣在了原地。
“嗯……阿珠……,扶我……起来”小姐病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阿珠才发现自己愣在了床前,急忙上前搀扶,刚碰上手竟一哆嗦,阿珠心想,小姐这身上怎么冷得跟冰块一样,看样子风寒着实还未愈。
小姐微微颔首,又轻声吩咐道“扶我去窗边。”阿珠瞧着小姐风寒未愈,气色不好,想到窗边凉气大,刚想劝道,却见小姐脸上神情莫测,明幻未定,一时话到嘴边已然咽了下去,连忙应好,搀扶着小姐,缓步走到厢房的雕窗前。
轻轻地推开雕窗,阿珠贴心地给小姐披上了外衣,见小姐盯窗外盯得出神,沉默不语,她略带疑惑,却还是颇有眼色地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如今正是立秋之气,窗外院中落叶纷飞,一片萧瑟,秋风略带着寒意扑面吹来,扶在窗前,慕容青病中昏沉恍惚的头脑仿佛更加清醒了些。
她从那个可怕的如噩梦般的现实中惊醒,然后恐慌欣喜,到如今的逐渐冷静,慕容青仿佛只用了一瞬间。
短短一瞬,前世今生,恍然如梦,但这过于真实的一切都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的贴身大丫鬟阿珠早已嫁为人妇,岁月不在,而刚才的阿珠豆蔻年华,如她记忆般的少女模样,确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她自己也早已遍体鳞伤地死在太子府地下那阴暗可怕的暗牢之中,被鞭子狠抽的疼痛,那凄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死前她泣血的毒誓依旧阵阵在耳。
可现在,她分明是活生生地还活着,温热的身体,急促的呼吸,熟悉的人,还有眼前窗外这如往日般恬静的秋日,她的眼眶微微泛酸。
她还活着,这熟悉的景象也在告诉着她,她慕容青重生了,重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开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京城附近权贵家眷们礼佛祈福的万安寺,她身处在这万安寺的后院,她就是在此不慎跌入万安寺外的碧潭之中,潭水刺骨,感染风寒,遂加重了体弱的病根,在万安寺中久病不起。
记忆中这一年,前方战事吃紧,父亲带兵伐夷,薛姨娘宠爱风头正盛,已俨然一副将军夫人做派,浩浩荡荡地带着嫡庶小姐去佛寺祈福保佑,求战事顺利,平安归来。
她病榻万安寺,风寒不治时,薛姨娘不管不顾她这个嫡亲小姐,只面子上看了几眼大夫,借口挂念父亲,一行人匆匆赶回去,丢下她一人在这万安山上的万安寺中自生自灭。
前世醒来的慕容青只当体谅姨娘挂念父亲心切,自己病卧拖延日程,丝毫没有埋怨。
等她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班师回朝数日。无人在意她错过了迎接父亲的好时机,全家殷切庆贺,独她缺席,她自己也是毫不在意。
再加之这场本是小小的风寒却差点要了她的命,本就不济的身体雪上加霜,连连喝药都止不住的病弱体虚,走个路都要喘上好几口气。
出身将门,她性子沉闷,本就不比其他子女的活泼好动,再加上这病弱的体质,更是不得她的父亲慕容将军的喜爱。
她的母亲霍玉与自己的父亲感情本就不好,连带着她从小就与自己的父亲生疏,此次又错过了迎贺,日复一日,小事多磨,本就淡薄的父女关系更是如履薄冰。
如今想来,真的是一步一步,好生算计。
慕容青刚清醒,这重活一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心中万分感慨,思绪万千,不知从何而起,却是认真思索了起来。
不过想来,她明明是个嫡出的小姐,在慕容府的处境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念及前世,死前那份蚀骨的恨意不时地萦绕在心头,慕容青硬生生压下心头的念想。
她独自又立在窗前静默了许久,既是重生,是该好好活一次,慕容青如是想。
我,慕容青,回来了,一切才刚刚开始,慕容青望向窗外,又觉秋景肃杀,一片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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